这是战争中最为残酷惨烈的一幕,那些原本和这场战争毫无关系的孩子们,在自己人的屠刀下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像他们这样的年纪,本来正应该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本来正应该和自己的兄弟姐妹欢聚。可是,他们却来到了本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那些孩子们在屠刀下颤抖着,哀求着,但那些在他们眼中的长辈,对此却无动于衷,似乎现在他们正在杀着的,并不是和他们流着一样血脉的孩子,而是一个个的敌人。终于,孩子们在这样的屠杀下畏惧了,他们再一次拿起了武器,再一次冲向了明军的阵地……
做为僧格的本意,他是想趁着明军立足未稳的时候,以孩子军充当先锋,冲击明军阵地,只要明军将领有任何的迟疑,不敢向孩子军开枪,那么随后埋藏在后的大股准噶尔军,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从博克塞特蜂拥而出,彻底打乱明军的部署。
可是他忽视了他的对手,曾经经历过多少次远远比这凶险的战争,他忽视了他的对手,神经甚至比钢铁还要坚强,他更加忽视了他的对手,一旦需要的话,会毫不犹豫的下达原本违背他本意的命令,尽管,他事后会因此而痛苦上一辈子也决然在所不惜。
大约有两千多孩子军,死在了僧格的这条命令上。博克塞特城下,明军的阵地前堆满了那些孩子们的尸体。他们那稚嫩的脸上,一直到死还一片茫然。这些孩子们无法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为什么,连自己人也会凶残的对自己落下屠刀?
他们的父母在城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们哭泣着,哀号着,他们请求自己的军队发发慈悲,不要再让自己的儿子去做无谓的牺牲了,可是却没有人理会他们。几乎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是那么的麻木,他们已经看惯了这样的悲剧,他们的心灵早就已经麻木。
但这却彻底激怒了黄飙,彻底激怒了李天齐,彻底激怒了大明的将士们。甚至在炮火还没有完全展开的情况下,黄飙已经下达了攻击博克塞特,彻底击溃准噶尔军队的命令。而对于一手制造出这一惨剧的僧格,黄飙面无表情,他告诉自己的部下们:
“无论僧格是死是活,我都要见到这个人!”
僧格的暴行显然也严重刺伤了自己族人的心,之前不管他做了什么,博克塞特城内的准噶尔人都认为他这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而做出的迫不得已的事情,但发生在博克塞特城下的这一幕惨绝人寰的悲剧,却让这个人真实的面目,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除了那些并不多的亲信,僧格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人的支持,这其中就包括很多的贵族在内。自从他回到了博克塞特,似乎就对杀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认为流血和死亡能够震慑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但事实却证明,这只是他一个人的荒诞想法而已。
从明军开始进攻博克塞特的那一刻开始,负责首位博克塞特东南方向的准噶尔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发动了起事。这是一个叫林旦的准噶尔人发起的。他那十多岁的儿子,就死在了僧格的那道命令之下。他发誓要报仇,为了自己和自己那可怜的儿子。
负责在此督战的一名僧格的亲信,几乎在起事的瞬间,就被愤怒的人群杀死在了刀枪之下。尔后,面对紧急增援上来,准备扑灭这次起事的军队,起事者们毫不畏惧的和他们展开了最顽强的厮杀,他们心中的怒火,在这里得到了尽情地宣泄……
就好像早就已经约定好的一样,在博克塞特各个地方都爆发了大大小小的起义,以反抗僧格无耻的暴政。他们有的失败了,尸体填塞在各个角落,但这样的死法反倒让这些勇敢的起义者们倍觉无上光荣,因为,起码现在他们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战斗……
僧格的亲信们,第一次感觉到了他们眼里这些贱民的可怕。本就不多的士兵,面对几乎遍布博克塞特满城的起义,愈发的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再加上还要应对城外明军一直没有停止的近乎疯狂的进攻,这些僧格的死忠者们,终于产生了悲观绝望的心情……
当这一不利的消息传到僧格耳中的时候,这位躲在深宫里的汗王,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他竭力听清了部下说的,然后瞪着血红的眼睛,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道:
“杀,杀,杀光这些背叛我的奴隶们!”
但这个时候的博克塞特,已经不是仅仅靠杀就能制止住混乱局面的了。起义者们逐渐控制住了博克塞特,同时靠着城外明军的协助,到了下午的时候,第一个发动起义的林旦,终于带着他的那些同伴们,成功驱逐了僧格的亲信,控制住了博克塞特的东南门!
取得了胜利的起义者,反倒骤然失去了目标,下一步他们应该怎么办?僧格的亲信们,正在重新集结兵力,企图再次夺回东南门,当这些人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头领林旦后,这位失去了儿子的起义者,看着城外猎猎飞舞的大明战旗,没有任何犹豫决然地说道:
“大明,打开城门,已经大明军队进城!”
他的同伴们终究还是有些担心:“不管怎么样我们终究是准噶尔人,外面的那些军队,正在准备攻克博克塞特,灭亡我们的汗国,这个时候打开城门,我们……万一我们成为了准噶尔的……罪人,我们会遗臭万年的……”
林旦凄惨的笑了一下:“不会的,一切的罪责将由我来承担。僧格已经疯了,他再也不配当我们的汗王。他杀害了我们的亲人和孩子,他早就已经变成了魔鬼。如果我们不能得到明朝军队帮助的话……其实,在我看来准噶尔汗国已经灭亡了…….”
是的,林旦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但大明军队兵临城下的时候,当僧格发狂般命令孩子们走上战场的时候,当准噶尔的人民再也不信任他们汗王的时候,准噶尔汗国这个国家,便已经注定了走向灭亡的命运,无论换了是谁,都已经无法扭转这个局面……
东南方向的城门被缓缓的打开了,无数大明的将士们,如同呼啸的潮水一般席卷进来,那些还没有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的博克塞特守军,未等他们来得及抵抗,便已经淹没在了这滔滔的大浪之中,仅仅瞬间的功夫,大明的战旗便已飘扬在博克塞特的城楼。
为明军迅速进入比可塞特,立下了大功的林旦和他的同伴们,被带到了黄飙的面前。但看起来林旦却显得并不如何高兴,反倒还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黄飙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管是谁做了这样的事,心里总会不高兴的。也许他现在的心里还会有些羞愧。
果然,林旦注视着黄飙说道:“大将军,我背叛了我的国家,我曾经说过一切的骂名都会由我来承担,我一定说到做到,色光那个一手毁了这个国家,杀死了我们的亲人和孩子,这样的人已经不值得领导准噶尔了,现在,我将它交到您的手里……”
“你会得到我们的嘉奖,任何对大明做出贡献的人,我们都不会吝啬我们的奖赏。”黄飙微笑着对这个准噶尔人说道:“你并不是准噶尔的罪人,我看,反而是你挽救了博克塞特。一旦我们的炮火完全展开,你完全可以想像一下,博克塞特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我,我什么都知道。”林旦喃喃地说着,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凄然:“虽然我背叛了汗国,但却挽救了我的同胞们。”
正当所有人以为他的心结已经解开的时候,林旦却忽然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尖刀,猛然刺进了自己的心脏。没有人能够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块太块了。当林旦的一个身子慢慢倒下的时候,非常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反倒浮现出了释然的表情。
随着东南城门的洞开,明军的大举入城,博克塞特不可避免的失陷了,即便僧格和他的亲信们再如何努力,一样事实已经无法改变,那就是他们失去了一切。
准噶尔,博克塞特和准噶尔汗国的人民们,除了那座暂时还没有攻克的王宫,到了当天下午,整个准噶尔完全落到了明军的手中,城里到处都能看到大明的战旗。
仅仅只有一天的时间,坚固的博克塞特,便落到了大明的手里,这是事先哪怕再聪明的人也没有料到的结果,而这,其实完全都是僧格自己亲手为自己挖掘的坟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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