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156、第 156 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泰宁侯的要求看上去很有道理, 但没有立刻得到允准,因为另一方当事者朱成钧做出了反应。

他上了书,却非解释脱责也非认错, 而是要求入京,将个中详情当朝陈述。

内阁沉吟过后, 同意了。

无论最终逐不逐出瓦剌使者(也即断交),代王有话要说, 那就得听他说一说。这等事关未来国策乃至国运的案子,不能不慎之又慎。

十月中,代王入朝。

这一天天气很好,微风, 晴空,阳光洒在三大殿的琉璃瓦重檐上,一片金灿灿。

非大朝日, 但朝官们在奉天殿里聚得很齐, 有的关切日后和瓦剌的局势将会走向何方;有的好奇看上去挺明白的案子究竟还能有什么隐情;也有的就是赶来看个热闹——代王亲身前来, 可见这口锅他明显不打算认,那该谁认?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又还能怎么翻盘?

众人翘首以盼中,一身红裳, 金玉乌帽的朱成钧迈过门槛, 步入殿中。

朝官们忍不住打量着他, 这位代王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不说他的爷爷,父亲, 兄长,就是他本人,长到十来岁还大字不识,刚一成年又被兄长“排挤”到几千里之外的江西去,都以为他的前程不过如此了,结果兄长莫名其妙把自己作死了,大好一个王位隔空飞到他头上。

其后又以救驾之功,得回了王府的二护卫,于诸王藩中,算是第一人了。而与传奇的利禄之路比,这位王爷在私人的问题上更奇特,他先父先兄荒淫得把命搭上才算了局,他却好似走了另一个极端,快三十的人了,居然还打着光棍——

就是民间的穷困农夫,娶不起大姑娘,也总能找个寡妇凑合罢。

这等贵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

上首的御座空着,这样的议事场合并不需要朱英榕出现,不过礼不可废,朱成钧对着空御座行完礼,群臣再向他行礼,一应过场走完后,才由方学士拱手发问。

“敢问王爷,大同报上来的这桩私卖弓箭案,可是属实?”

朱成钧点头,启唇:“属实。人证和物证我都带来了。”

方学士一怔:“——”

他的病还未痊愈,朝事如此,又哪里安得下心休养,好一阵歹一阵的,此时抱病列班,精力有所不济,话就叫站在另一边武将序列里的泰宁侯接了去:“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大同县衙承办的案子,王爷为了洗脱自身的责任,竟将这些证据从县衙抢来,王爷虽然显赫,但可以插手民政到这个地步吗?”

从身份来说不该他插这个话,但他说的理没错,殿里一时便没人提出异议,只是纷纷将目光投注过来。

朱成钧也转头看他,目光平平:“马市是我在管,我就是插手了,你怎么样?”

这态度过于傲慢,泰宁侯一口气顶上来,道:“老臣岂敢。只是王爷自恃边王权重,如此不将朝廷法纪看在眼里,老臣却不得不说上两句。王爷一时任性是小,搅乱案情,放任了瓦剌的狼子野心,那可就事大了。”

朱成钧道:“什么案情?怎么搅乱?人证物证你一个未见,案情在你这里,就已经清楚了?”

泰宁侯觉得他句句都是明知故问,冷道:“事涉瓦剌使者,大同县衙不敢拖延,早已具文上报,连赃物的数目都说得明明白白,又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瓦剌违背条约在先,如今就该悉数逐出,王爷竟行阻扰,实令老臣不敢深想。”

殿里的气氛凝滞起来,知道泰宁侯与代王之间起过龃龉,但泰宁侯对待亲王如此不留情面,一句进逼一句,仍是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

有些本来想说话的也暂时把步子收了回去,看这态势,谁多嘴谁就是和瓦剌扯不清,实在犯不上去惹这一身骚。

终于方学士咳嗽了一声,道:“王爷,你从大同县衙抢人,确实是做得过了。马市行商勾结瓦剌使者,王爷虽有失责,但不为十分错处,本不必如此——”

……

朱英榕与往常一样呆在文华殿,但奉天殿里发生的一切,都有人不停地在两殿之间传报着。

讲官今日没有讲读,只是默默在殿里站班。朱英榕年纪渐长,在阴郁中也变得威严,虽还不能亲政,但对身边人的控制已日渐加强起来。

传报完最新情况的小内侍匆匆退走了。

朱英榕面无表情。

木诚站在他身后,惊讶地道:“王爷怎么会如此行事?奴婢僭越说一句,这可是没将皇上放在眼里。”

他说罢目光往下一扫:“展谕德,你说是不是?”

展见星抬眼:“公公的这顶帽子,未免扣得太早了些。只听见泰宁侯喧宾夺主,咄咄逼人,王爷一句解释的话还未说得出来,是非黑白,都未明晰,公公倒是和泰宁侯一般能明察秋毫,已经把这案子并王爷的为人都断了。”

木诚叫她堵住,皮笑肉不笑地道:“谕德教训奴婢,奴婢只好受着罢了,不过泰宁侯半辈子戎马的人,虽言语上急躁些,到底是一心为了效忠皇上,瓦剌——”

“好了,哪这么多话。”朱英榕有点不耐烦,他开了口,眼神幽暗。

木诚忙道:“是。奴婢多嘴了。”

他被打断了接下去的话,但唇边反而泌出一点得志的笑意,因为他意识到,朱英榕的疑心已经被勾动出来了。

他是起小伺候朱英榕的情分,太知道这个小主子的心思有多复杂了,若不是中途叫人横刀截断,他一直陪着天子长大,这情分定然深厚到无以复加,可惜——哼。

这么一想,木诚心头一股怨毒就翻上来,眼神又往下刮了一下。

展见星与他对视,目光淡而沉。

她知道木诚和泰宁侯之间交换的是什么了。她从前以为泰宁侯总是一员宿将,未想到他和木诚竟是一样的,为了一己私欲,一个铲除异己不折手段,一个强行在时局未成熟时诱发战争,丝毫不顾及眼下的朝廷承担不起兵败的风险。

泰宁侯是外臣,还有朝官可以制约他。朱成钧也不见得会大意到叫他钻了空子。

木诚是内侍,朱英榕不松口,谁也动不了他。

但这样心中既无家,也无国,只熏满了利欲的人绝不能再留在天子身边。

……

紧绷的寂静之中,殿外咚咚传来脚步声。

传话的小内侍上气不接下气地趴在地上:“皇、皇上,奴婢刚才说错了,不、不是代王抢的人——!”

朱英榕蹙眉,木诚自己也生疑,连忙代问道:“怎么一会是一会又不是了?说个话也说不清楚!”

“不是、不是奴婢说的,”小内侍气还没喘匀,但终于能说出句整话来了,“奴婢只是传话,先前是侯爷和阁老们问着代王爷,他为什么抢人,奴婢才来传了那些话。但奴婢回去,守在那里的小豆子告诉奴婢,说代王爷否认了,并没有抢人的事,方阁老有些意外,问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爷却没有回答,坚持要把人犯带进来再说,方阁老答应了。现在侍卫们正出去押人,奴婢怕皇上等的时候长了,捡着这个空儿,急忙先跑来一趟。”

“王爷当然不会承认了。”木诚点到为止地说了一句。

朱英榕这次没有阻止他,只是眼中闪过迷惑,疑虑。片刻后道:“朕要去看一看。”

**

奉天殿正热闹着。

三个人犯被带到了殿外,因为其中一个明显是汉人模样,引来了一阵疑惑的议论。

按照此前的说法,交易的行商那一方已经逃了个无踪,那被抓获的人犯应该全是瓦剌人才对。

议论声中,不怎么在意地随着众人目光往外看去的泰宁侯的表情忽然:“——!”

他很快意识到不妙,想压制下去,只听朱成钧依旧平平的声音响起来:“问我,不如问泰宁侯。”

这一声像个信号,刹那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他脸上来。

其中包括了朱英榕。

金殿高阔,朱英榕刚走上丹陛,离着门槛还有点距离,没听见朱成钧的话,他望向泰宁侯,只是下意识从众而已。

泰宁侯本来能掩饰过去的表情,因此一惊,再也绷不住了。

这令他发昏之下,失口道:“王爷这话蹊跷!为何该问我?”

他武人情急之下声量放得洪亮,震得殿内无人不闻,连顿步在殿前的朱英榕也听见了。

这一声说罢情知不好,再要找补,仓促间哪里想得出来,好在众人纷纷朝着朱英榕跪拜下去,泰宁侯忙跟着也矮下了身。

“诸位免礼。”

朱英榕点点头,示意众人起来,却未举步,而是转过脸来,打量了一下捆得严严实实的三个人犯。

方学士不放心,忙走出来:“请皇上移驾殿内,免得叫冲撞了。”

在旁守卫的侍卫们识趣地上前,在朱英榕与人犯之间做了一堵肉墙。

以朱英榕的身量,自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好转回脸来问道:“方先生,这些人犯有什么问题吗?”

方学士闻言下意识去看泰宁侯——他还没来得及多问什么,脑子里留下的只有朱成钧刚才那一句,这印象便主宰了他的行事。

至于被望住的泰宁侯,这么接二连三地强化下来,已经再也无法把自己的异样含糊过去了。

这过程说来慢,其实很短暂,朱成钧翘了翘嘴角,他迈步到门边,转头问:“泰宁侯,你说,这些人犯有什么问题?”

泰宁侯本来很不必搭理他莫名其妙的诘问,但众人的目光告诉他,因为他的失态,他已非回答不可。

“这个人犯——似乎像我府上早年放出去的一个管事。”不论心底卷过多少骇浪,泰宁侯面上已缓过来,他轻描淡写地道,“时候久了,我记得也不大清楚了。”

朝官们已俱惊异。

更让他们惊讶的还在后面,朱成钧居然追问:“早年,那是多早?”

泰宁侯心念急转,目光微微一错,向朱英榕身后看去。站在那里的木诚眼中却是毫不作伪与朝官们别无二致的惊讶,他心下一沉,已知木诚近在君侧,却也未提前得到任何风声,无法提供给他什么帮助。

对这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状况,他只能自己应对。

“王爷是把老臣当做犯人在审吗?”泰宁侯满是褶皱的眼皮垂下又抬起,冷笑了一声,“多少年前的事了,老臣家在京中虽只算个中等,几辈人生息下来,也有上百口了,哪里一一记得过来。像这样早就放出去的,老臣更无法尽知了。”

他说着脸色放沉,大步跨到殿外,冲那唯一的汉人人犯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仗着出了老夫家门,主家再也管不得你了,竟然不知干出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来了!”

听他这么训斥,有些朝官便释然了,这事巧是巧极了,谁也没想到人犯之一竟是泰宁侯的旧家仆,但不论多巧,泰宁侯想打瓦剌的心多热是众人都知道的,要说他会勾结瓦剌卖弓箭给瓦剌,那实在不可能。

但,更多的人沉默着——泰宁侯先前说朱成钧的问话蹊跷,如今看,这件事从头至尾,才真是透着满满的令人形容不出的蹊跷。

方学士目露疑虑,出声催促道:“圣驾当前,请王爷与侯爷就不要再打哑谜了,将此事明白回话罢。”

泰宁侯想说话,又忍住了。他已经察觉自己落入了圈套,但朱成钧究竟知道多少,现在又是不是在诈他,他不能确定。那么说得越多,就可能错得越多。

朱成钧也没有马上回话,他眼梢一动,眼风往外扫了一圈。

到某一个点时,他停顿得久了点。

展见星低下了头。

虽只这一眼,她眼眶已经发热,不能与他对视。

她孤身支撑这些时日,从不觉得自己软弱,但到这样的关头,能见这一面,她再没有遗憾。

也再没有后顾之忧。

朱成钧的目光收了回去,望向方学士,终于开口:“这就是跟瓦剌人交易的那个行商,他九月初出现在马市上,明面上做的是布匹生意,我盯了他一个月,盯到他半夜去驿馆和瓦剌人交易,就抓了。”

方学士耸然:“王爷是说——这个行商实际上没有脱逃,这桩案子一开始就是由王爷经手?!”

朱成钧点头:“是。”

“那大同县衙怎么会——”

方学士混乱得有点问不下去,朱成钧了然,接下去道:“大同县衙的投书,是我叫人送去的。”

方学士仍觉不对,皱紧了眉道:“但以王爷身份,何必要向县衙首告?既然拿了个现行,王爷遣人直接报送到京里来便是。”

朱成钧微笑了下:“我没首告,那投书也不是我写的。”他伸手一指,指向那个从始至终烂泥般摊着的胖大犯人,“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我成全他而已。”

所有人瞬间瞪大了眼!

离得远没听清的赶忙请问同僚,又往殿门处挤。

“他这是要干什么,贼喊捉贼?”处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一声当然是朱英榕,他说着话,深幽的目光已望向了泰宁侯。

大冷的天,泰宁侯的额角渗出了汗,他努力告诉自己要沉住气,朱成钧不过想诈他而已,他知道这件事要命,行事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用的人确实是早就放出去的,吩咐他也未留下过任何把柄,就算他抗不住刑招出了什么,那也不能作准——

“皇上,我早已说了。”他听见朱成钧不紧不慢的声音响了起来,“问泰宁侯。”

“王爷究竟想问老臣什么!”泰宁侯努力控制着音调,“老臣该说的,早就说了,并没有一点隐瞒,王爷倘若觉得老臣先前担忧瓦剌的野心,出言有得罪之处,老臣给王爷赔罪就是,但是王爷字字句句都似要将老臣与瓦剌牵扯到一起去,诬蔑老臣,恕老臣万万不能认!”

朱成钧的态度比他平静得多:“马市上的行商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你以为我那么有空,个个都去盯吗?泰宁侯,你说,我为什么会独独盯上他一个月之久?

泰宁侯已经被他问得头都快晕了,怒道:“老臣怎么知道,只请王爷不要血口喷人——!”

朱成钧的问题却还没结束,跟着又道:“你不知道,好,那你回答我另一个问题,你斩钉截铁说多少年前就被你放良,你都不大记得了的这个人,为什么直到去年,还在你的门户出入?”

……

泰宁侯的眼神僵住了。

他整个人也都僵住。

他怕自己说错话,已经十分小心,但万万没有想到,从第一句起,就错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双谐你老婆掉了五胡之血时代奸夫是皇帝信息全知者终末忍界玄尘道途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绝对一番反叛的大魔王
相邻小说
胖子的文娱神兽召唤师胖子的娱乐人生我和蓝胖子的修仙之旅贾胖子的江湖猎杀鬼子齐鲁英豪打鬼子夺帅之剑两只前夫一台戏异世界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