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秀才总算是抓着理,道:“你还说,你诓我妹子是去荆南,等仇天们从天师教回来,调集人马的时候,才知道你是去金国烧粮,乐儿好悬没哭死,寻死觅活非要跟着去,后来实在没办法,徐真人动手点了她穴道,穴道解开之后她又开始不吃不喝,没把我们一家子折腾死!”
贾英雄听到这里,也说不出是酸涩,还是幸福,道:“后来呢?”
“后来还是我娘亲自出马,陪着她一起绝食,娘俩一起饿了四五天,眼见得我娘饿得两眼冒绿光,就剩一口气吊着,乐儿才心中不忍,开始进食,最后撂下一句话,你要是死了,她就出家当姑子,你看看我妹子对你多好,这样知书达理,冰清玉洁的姑娘,你打着灯笼,整个天底下寻遍了,也找不出第二个!”
“哎,这事是我对不起她,我去跟她道歉!”贾英雄道。
“这个······”甄秀才神情一变道:“妹夫,不如你缓两天再去吧。”
“咋?她可是生病了?”贾英雄焦急道。
“不仅没病,不知多生龙活虎呢!十几天前接到你的信,知道你安然无恙,从那天开始,我妹子每天六顿饭,吃得好像小猪一样,只是······只是她每天闲来无事就是磨剑······”
“磨剑做什么?”贾英雄说着,陡然惊出一身冷汗,看向甄秀才。
甄秀才默契且一脸同情的点头,随即拍了拍贾英雄的肩膀,“妹夫,珍重!”
大家伙回到山庄,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少不得一阵胡吹乱侃。
饭后,贾英雄又灌了两壶酒,这便是酒壮怂人胆,口中嘀咕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还能不能还!”小心加着小心,来到甄乐儿的小院。
到这个时候,甄家人生怕攀不上贾英雄这门亲戚,巴不得两人先将生米煮成熟饭才好,哪里还会阻拦,方圆百米之内,绝无一人,只是不时传出“呲呲”的刺耳声响。
贾英雄施展流萤身法,悄悄来至院门口,探头看去。
众人五月底动身去的金国,往来三个多月,现在已是金风送爽的时候,院中除却大盆大盆的盛放的菊花之外,一颗银杏树傲然而立,满树金黄,几片落叶随风飘落。
树下一张石桌,桌子上不是放着茶具,不是放着棋盘,而是一块一尺多长,半寸多高的磨刀石,剑身亮如银雪的宝剑“月光寒”磨得呲呲直冒火星,晃得人眼目生疼,骇得人心惊胆颤!
不说也能猜出来,磨剑之人正是贾英雄朝思暮想的佳人,甄乐儿,但见她一身粉白色长裙,满头珠翠,袖面高高挽起,露出白莲藕一般的小臂,姿态极是粗豪,一脚跐着石凳,一手按住磨刀石,一手握住剑柄,磨啊磨,磨啊磨······
贾英雄心颤腿软,狠命咽了口唾沫,陪着笑脸小心翼翼走将过来,却也不敢太过靠近,三尺之外站住身形,直待此时,他才发现,果如甄秀才所说,甄乐儿原本一张上宽下窄的瓜子脸,现在吃得两腮滚圆,大有向自己发展的趋势,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句“你怎么胖成这样”差点脱口而出,幸而习武之人反应迅捷,匆忙改口,“磨剑呢?”
甄乐儿也不答话,将宝剑横在眼前,拔下一根头发,轻轻一口气吹出,头发立时断为两截。
贾英雄更是一个激灵,皮笑肉不笑,道:“果然是吹毛利刃,世所罕见,哈哈,好剑,好剑!”
甄乐儿甜甜的笑着,一双笑眼弯得好似两勾新月,道:“可不是,我磨了半个多月了!”
“那可真是辛苦了,赶紧把剑放下,好好歇歇。”贾英雄道。
甄乐儿道:“你猜我磨剑是为了谁?”
贾英雄就觉得后脊背发凉,暗暗运转真元,做好逃生准备,道:“为了谁?”
“你!”一字出口,甄乐儿剑如游龙,当胸刺去。
凭贾英雄此时的功力,要说对付甄乐儿,别说一个,一百个也是有富余,可问题是他敢打么,别说是打,哪怕格挡,也怕弄疼了甄乐儿,于是,只好“妈呀”一声,转身就跑。
“狗崽子,你给我站住,捅不死你,姑奶奶就不姓甄!”甄乐儿这也算是近朱者赤,跟贾英雄待久了,也习惯用姓氏做赌注。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不行!”
“那你说怎地!”
“捅死你!”
“不能捅,你的剑这样快,一剑下去,我就死了!”
“死了正好,腌起来明年当腊肉吃!”
“哇呀呀!”
男人便是有这样一个毛病,死要面子活受罪,贾英雄更是其中的翘楚,生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因而只是在院子里打转,两人一个急跑,一个紧追,院中立时刮起了两团旋风,搅得树叶纷飞,花雨漫天,道道璀璨剑芒夹杂其间,倒也是一副绝美画卷!
甄乐儿追了半晌,也追之不上,忽而双足站定,宝剑月光寒便好似破履一般,随手扔在地上,眼眶里泪光闪烁,歪着头看着贾英雄,目光中说不出的幽怨,说不出的委屈。
贾英雄实在消受不起这种目光,只觉得心也要碎了,正待开口赔不是,甄乐儿鼻息张了张,樱桃小嘴撇了撇,忽的发出猫叫一般的声音,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嚎哭起来。
贾英雄被她哭得六神无主,百爪挠心,小心翼翼凑到近前,尽量让声音变得温柔,道:“你别哭了,你说怎样,都依你!”
甄乐儿陡然抬头,梨花带雨的柔弱之中,又透着一股彪悍之气,“捅死你也行!”
平心而论,贾英雄和甄乐儿都是不知轻重的主,谁也说不准这两位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事已至此,总不能任由她哭下去,贾英雄咬牙道:“只要你能消气就捅吧!”说完,还将眼睛闭了起来,生怕到时候自己忍不住,再闪向一旁。
甄乐儿从不拖泥带水,捡起地上的长剑,咬牙切齿一剑刺去。
贾英雄只觉剑风临体,心里“哎呦”一声,暗道:“完了!没死在金人手里,却要命丧于此!”
剑尖距离他胸前不过一指距离,却又硬生生停住,甄乐儿到底不舍得真捅,可不捅又实在窝火,进退两难,气恼得又将宝剑扔出,“你欺负人!”声音里又带出了哭腔。
贾英雄慌忙睁开眼睛,先自抹去脑门上的冷汗,道:“姑奶奶,你可别再哭了,我求你了,好不好,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不行!”
甄乐儿不依不饶,跺着脚哭道:“什么以后,哪还有以后,我都说了不捅死你不姓甄······”
贾英雄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不姓甄,就姓贾!”
“凭什么姓贾,我才不······”甄乐儿哭到一半,声音忽而止住。
宋朝时候,女人嫁人之后,便要冠夫姓,贾英雄都明白的事情,甄乐儿自然不会不懂,一抹绯红早已爬上脸颊,“他这不是······哎呀,羞死人了!”
贾英雄也是臊得满脸通红,却又硬装出一副好汉做派,道:“你贾不贾?”
甄乐儿心中明明欢喜,却终究碍于女孩子的羞涩,“我······我······”
情到深处,总是不免谨小慎微,换句话说也就是矫情,贾英雄见她不做答复,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莫非她气急了,不喜欢我了?还是说我走了这些日子,她又有了别的想法?”越想越是烦乱,随口道:“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
“谁说不乐意了!”甄乐儿一句话出口,立时便觉无地自容,双手掩面,奔回屋中。
一句话既能叫人生不如死,也能叫人死而复生,这就是情人的魔力,贾英雄简直比吃了顺气丸还畅快,急忙追了上去,好像泼皮无赖一样,张开双臂将道路拦住,一脸得逞道:“那咱们就说定了,我这就去告诉大家伙!”
甄乐儿认为不能显得自己太过焦急,以免被人看轻,道:“不行!”
“怎么不行!”
“你不找公公和婆······”甄乐儿到底还是着急,一句话露出了本相。
“等不了了。”贾英雄幽幽叹息道。
此时,他想到的不仅是自己的父母,还有邱韵,这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尤其那日的一吻之后,他发现一些东西已经变了,他要在这种变化尚未脱离他的掌控之前,叫自己坚定下来。
甄乐儿哪里知道这么许多,一脸纯真道:“这事咱俩谁说的也不算,你要去问我爹爹,我可要提醒你,聘礼少了,他才不会同意!”
贾英雄收敛心神,笑道:“方才吃饭的时候,你爹说了,聘礼一文不要!”
“怎么可能,我爹这么财黑!”甄乐儿不可置信道。
“嘿嘿!”贾英雄更是得意,道:“那个构皇帝说要我当官,我不干,就让他给甄秀才一个官当当,结果给了个官,叫什么金什么大夫,我也记不准,你爹说这个官可是值黄金万两的!”
甄乐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这桩婚事再也逃不开了,所有的反思愁绪一并消散,道:“你快说说你们这一行的经历!”
“要说这事,那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话说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