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伴随着一阵香风,一个身姿丰腴的妇人奔了进来。妇人约在四十年华,头扎飞凤金步摇,身着红色长裙,外面又穿着一件对襟的百花长袖褙子,都是由上好的绸缎,显得雍容华贵。此时她成熟艳丽的脸上惊慌慌的,颦着双眉,一进来,目光就锁定在李天纵身上,满是慈爱之色。
见父子俩在安然品茶,妇人微微一怔。
李靖皱眉斥道:“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老爷,妾身还不怕你又要责罚宝宝嘛。”李氏回复端庄,慢施施地走过来。李靖摇头笑道:“他没犯错,我责罚他什么。”李氏疑惑道:“妾身听闻宝宝大闹儒堂,把张夫子气得吐血……老爷不生气?”
见李氏走来,李天纵起身离座,迎了上去,甜甜地喊了声:“娘亲。”刚才见妇人慌张失魂的,可让他心里暖暖的,夺了别人身体,便替人孝顺父母吧!
李氏拉住他的手,左看右看,心疼道:“宝宝,这一个月的禁足可苦了你喽,那老头儿好狠的心,娘亲天天想要探看你,都被他阻拦!”她摸摸李天纵的脸,忽地哎哟一声,道:“都凹进去了,瘦了好几斤。这,老头儿好狠的心……”
李靖哼的一声,道:“若非我令纵儿反思一个月,他岂能脱胎换骨!”
李天纵微笑不语,扶着李氏让她坐在玫瑰椅上,自己则站在一旁。李氏疑道:“老爷,你说我们宝宝脱胎换骨?”
“让你的宝贝儿子说吧。”李靖缓缓喝着茶。
当下,李天纵又将那套说辞道了一番。听闻儿子失去一些记忆,李氏不禁大惊,忙道:“这事儿不能不理啊,为娘这便唤大夫前来。”她说着,转头瞪了李靖一眼,道:“老爷,你也不怕宝宝出什么事,咱们可就只得一个孩儿啊!我不要宝宝怎么样,就希望他健健康康的……”
李靖摆了摆手,打断道:“夫人,纵儿他不是没事嘛。”
“宝宝有事没事,还得让大夫诊断。”李氏说罢,起身往外面唤过丫环,去找大夫前来。
聊着些碎事,过了一刻钟,大夫满头是汗的到来了,忙活一番,又是诊脉又是看舌,最后道:“老爷、夫人请放心,少爷身体正常,并无暗疾。置于失去一些记忆,此事急不来,只能开些安神补脑的药物,慢慢养理。”
待大夫走后,又聊了一会,便到了午餐时分,李天纵随着父母来到偏厅进膳。来到这个世界的几天里,他还是第一次与别人同桌进食。
紫檀束腰八仙桌做工精巧,光滑的桌面上摆满色香俱全的佳肴,有鱼有肉,鲜美细嫩,让人看得食指大动,垂涎三尺。往圈椅坐下,有一俏丫环递上一个盛满白饭的花边瓷碗,和一双柔润光泽的象牙筷子。
“宝宝,多吃点烧鹅肉,看你瘦得……”李氏挟起一些块肥美油滑的鹅肉,放在李天纵的碗里,叹道:“那个老头子,怎么这么狠心呢。”
李靖哭笑不得地道:“夫人,你还要说多少遍呢,如今纵儿不是很好嘛!”
一种淡淡的温馨涌上心头,李天纵笑着将鹅肉送入嘴中,皮嫩肉滑,火候恰到好处,口感妙不可言,他赞道:“这鹅肉不错。”
李氏闻言一喜,道:“宝宝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她又问旁边侍候丫环道:“这道烧鹅肉是谁人做的?”那俏丫环微微欠身,恭敬地道:“回***话,是二厨子做的。”李氏点点头,笑道:“传令下去,打赏二厨子。”
李天纵心里暗叹,这大户人家果真不同一般,他随口一赞,便要打赏,若然他赞这米饭香甜,是否要打赏那庄稼汉呢,一思至此,他不禁一笑。
过了一阵,李天纵又添了一碗饭,看着那个俏盈盈的丫环,心里一动,他来这古代,怎么能不尝尝古典美人的温柔?他放下饭碗,望着李靖淡笑道:“爹,我想要个侍女。”
此言一出,李靖便是一惊,他皱紧眉头,心忖:“纵儿怕是真长大了,之前去青楼,现在又要侍女。可是他儿时的抓周……”
知道李靖担心自己沉迷女色,李天纵摇头笑道:“爹,你还在意我的抓周儿?别忘了我今非昔比。我要这侍女,不过是想作些风雅之事罢了。”他哈哈一笑,道:“都说红袖添香,这换成李吉添香,就没那种意境了!没那个意境,读书也乏味。”他说罢,望着李氏,对她眨眨眼睛。
李氏是疼煞他了,会意后,马上就道:“老爷,我看宝宝说得有理。而且宝宝都十五了,哎,我要是命好,都抱孙子喽……”
“罢了,罢了!”李靖喟然一叹,纵儿他现今已经开窍,且年纪不小,是时候让他接触那男女之事了,莫要到成亲之时,还什么都不懂,成了笑话。他摆摆手道:“随你了,好自为之。”
李氏呵呵一笑,看向儿子道:“宝宝,你爹同意了,你欢喜府里个丫头?尽可讨了去!”
李天纵微微摇头,道:“我要这侍女,不仅要会侍候人,更为重要的是要懂得琴棋书画等雅趣之物,这府里丫环哪有识得的?”
李靖微微点头,道:“那你想如何?”
“爹,孩儿想明天到教坊司选一合适人选,替她脱籍,赎作侍女。”李天纵淡淡笑道。那教坊司里的女孩儿接受各种培训,才貌双全者比比皆是,以他的身份,到教坊司选个侍女,还不是小事一桩。
李靖一怔,剑眉上扬,微怒道:“不行,那乐籍女子身份卑微,怎能进我李家。”
李天纵笑了笑,没想到李靖竟然如此看重身份,他叹道:“爹,教坊司里的女子都是些罪臣的家眷,孩儿选要的自然会是豆蔻年华,试问她们做错什么?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有什么能力把自己送进教坊司?说到底,她们只是被家人连累的可怜儿罢了。”
“行了行了。”李靖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知你如今才思敏捷,连爹爹都辨你不过。所以你就不必多说了,我准你就是,切记要择心性善良之辈!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爹。”李天纵供手笑道。
李氏又挟了一只鸡腿过来,疼爱道:“宝宝,多吃点,别跟这老头子叨唠了,若然他不准,娘亲还要替你买个花魁回来呢。”
李靖瞪了她一眼,叹道:“夫人,你莫要宠坏了纵儿。”
“宠坏了就宠坏了,这可是自家儿子啊,不宠他宠谁去?”李氏嗔怪地白了丈夫一眼。
看着他们为自己斗嘴,李天纵心里暖洋洋的。
吃过午饭,李天纵回到无为居,踏进小院,只见李吉在那里站着,见了少爷,连忙上前关心道:“少爷,老爷他没有责罚你吧?”
李天纵摇了摇头,负手走到小鱼池边,往梨木矮榻上坐下,对着鱼池里的鲤鱼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紧跟而来的李吉听了,又赞道:“少爷果然高才,连口技都会。”
“什么口技,不过是一声口哨罢了。”李天纵笑了笑,缓缓躺下,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张夫子现在怎么样,没大碍吧?”他可没想过要把张夫子气死的。
一听这事,李吉就满脸崇拜之色,竖起大拇指:“少爷,你早上在儒堂,真是舌灿莲花啊,把那些夫子辩得个个成了哑巴,老脸又红又绿的,嘿嘿!”他笑了声,道:“张夫子没当成老师,反而被少爷激得吐血,真是精彩!小的看啊,这件事明天就会传遍临仙,少爷一扫前名,取代那林轩成为临仙第一才子。”
“先告诉我张夫子的情况。”李天纵打断小厮的马屁。
李吉答道:“我离开的时候,张夫子已经醒了,只是仍然很虚弱,还在骂少爷来着。”他怒哼一声,呸道:“辩不过少爷,还不肯服气,真是个老不要脸的。”
没事就好。李天纵点点头,微闭上双眼:“我困了,小歇一会,你先退下吧。”
李吉却道:“少爷,李吉还有一事没禀报您呢。”他从衣袖里掏出一纸书信,递给李天纵道:“这是司马少爷给您的信。”
李天纵接过,取出信件,眯着眼阅读起来。过了一会,他便放下信件,笑了声道:“你给司马浩回话说,绮绮姑娘的品花会,我也去参加。”
据李吉说,司马浩是他仅有的几个真正朋友之一。这司马浩性格温和,很有才情,在临仙里,是仅次于林轩的才子。他自小就与李天纵一起长大,交情非常之好。
上个月,一次游玩中,司马浩等几个朋友大谈青楼风趣,惹得李天纵心痒痒的,忍不住跟了他们去画舫。只是李天纵这愣头青,却在别人赏花会上,笨手笨脚地损坏了一盆极品珍菊,气得那间主人、临仙四艳之首的绮绮姑娘浑身颤抖,险些晕厥。
那伙人中,叶府少爷叶枫想要逞英雄,为绮绮姑娘的花报仇,便责骂起李天纵来。岂料平时木头惯了的李天纵不愿在美人面前丢脸,少有地反击。往来几句,叶枫就与他打起来了。
之后就是李天纵被李靖禁足一个月的事了。
对此,司马浩是满心歉意,几番上门探访好友,可惜被李靖从中作梗,没见成。这边李天纵刚刚解禁,他就遣人来信,表示问候等等,信末还提了一下绮绮姑娘几天之后会举行一个品花会,顺便问问李天纵去不去。那语气很随便,因为司马浩就没想过李天纵还能踏足青楼画舫。
“少爷,你是说要去参加绮绮姑娘的品花会?”李吉闻言愣住,反问一遍。
李天纵已经闭眼入睡,闻言轻声道:“可有问题?老爷那里你放心,以后我去青楼妓院,他不会再说什么的。”
“可是,绮绮姑娘……她会欢迎您吗?”李吉小心翼翼地道出他的忧虑。
“欢不欢迎到时再说。”李天纵随口答道,侧了侧身,嘴角勾起一丝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