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陶情解锁开屏幕,拼命地按着屏幕,“谢先生,请您不要对我失望,我还可以——”
可这哀求的短信才打到一半,第二条信息又发到了她的手机上:“我原本以为,我给你想要的天分,你就能带给我同等的回报,可是很遗憾,废材就是废材,永远都上不了台面。”
陶情看着这条短信,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深刻的绝望。
谢沉渊是魔鬼。他在玄门的老一辈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怖记忆。
可是她却不信邪,不自量力地跟一个魔鬼交换条件。
她依靠着魔鬼的能力,才拥有操纵灵气的能力,在此之前,她就跟玄门中人最引以为耻的瞎炮只相差一口气。
她厌恶玄学,因为它让她不断受挫,自信心荡然无存。
她就是做梦也想更高的天赋,好比聂棠,在这之前,她不曾也被叶家认定为“瞎炮”?连她这样的人都能转身杀回玄门,刮起一阵邪风,她当然也可以……
可是事实证明,她还是不可以。她不可以。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苏家的司机突然一回头,看见她那慌张无措、满脸泪水的样子,诧异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陶情伸手抹掉眼泪,笑着回道:“我第一次看到瑞兽,太激动了。”
……
最开始的异样,是从地面的轻微震动开始的。
聂棠极其敏锐地觉察到这异常状况,便猜到守在外面的开始想办法破阵。她凝视着面前的一片虚空,一点一点检视过空气中的灵气波动。
终于,她发现了这波动中完全不合常理的那一个点,就在竹林生长着的土地中,就在这么小小一块地方,居然同时存在着不同土质的土壤。
空间重叠术就是这样的。
谢沉渊想要在现实世界的学校里面建立一个新的空间,这个想法实行起来会碰到无数难题,而其中最大的一个难题就是——他不可能凭空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
他只能在选择把一个空间拼接过来,可这种后期嫁接的手法,就算再是巧妙,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毫无破绽。
现在,她只要把嫁接两个世界的通道给打乱即可。
聂棠将自己的灵气汇聚成一把金色的利刃,用力刺入地表!
之前还是隐隐约约的震动变得更加强烈,整个空间摇摇欲坠,就像发生了十级地震,震得人脚步不稳,东倒西歪。
“赌对了……”聂棠喃喃道,她转身,面对那些躺了一地的幸存村民,轻轻抬起手,之前沉入他们身体中的金色光点突然又调皮地钻了出来,轻盈地整个几欲破碎的空间中飞舞。
村民从深沉的睡眠中苏醒,不敢置信地揉着眼睛:“我……我刚才是睡着了吗?”
“这是地震来了?!可是气象局没有发布地震预警过啊!”
“等等!我觉得这不是地震,而是——”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脚下,一道又一道破裂的缝隙出现在他们脚下,而眼前的空气也开始像玻璃一般皲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纹路。
忽然间,哗啦一声,有什么在他们面前破碎了!就像布满裂缝的玻璃,突然化为细小的玻璃碎屑,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那重新倾倒在每个人肩头的阳光,跟之前那种毫无温度的、死气沉沉的冬日暖阳迥然不同,它有温度,能让人觉得……温暖得都快要出汗了!
突然有一个村民喃喃自语道:“我们……我们是不是终于逃出去了?!”
“我觉得、我觉得就是逃出去了!你看你看,那个天上的太阳,它长得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各位,你们的确已经安全了,”苏源景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掌,阻挡在他面前的那扇锈迹斑斑的门锁突然咔嚓一声掉落,铁门徐徐敞开,“请尽快离开此地,不要妨碍我们做扫尾工作。”
苏源景一出声,那些之前还满脸不可置信的村民立刻警惕地盯着他。
他们是真的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不确定苏源景的身份之前,他们都不敢动弹,生怕脱离狼窝,又进虎穴。
苏源景竖起他那受伤的手掌,之前放血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他冷漠地下了最后通牒:“诸位如果听不懂人话的话,那就留在这里吧,想必那些傀儡娃娃一定很喜欢把你们变成自己的同类。”
先有一个胆大的村民狠狠心踏出了一步,他停顿一会儿,并没有发觉任何异样,立刻向前狂奔几步,还特意离了苏源景三米远。
他激动道:“他不是骗我们,真的,我出来了,我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轰得一声,村民们都随着他的脚步拼了命地往外跑,没有任何阻隔,不再像之前一样跑几步又重新回到原点。
有几个情绪激动的已经泣不成声,一边哽咽一边往家里的方向赶,生怕走慢一步,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聂棠站在陈旧的校门口,她自然也可以混迹在那群劫后余生、情绪激动的村民之中悄悄离开。
可是她没有。
过不了一分钟,叶渐离牵着周冬青的小手来到了校门口。
周冬青微微皱着眉,看着那些唯恐跑得不够快的村民的身影,问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姐姐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一道离开呢?”
聂棠伸出手,拨了一下铁门上的那道大锁,又弯下腰,安静地跟他对视:“我在等你啊。”
周冬青愣了一下,又眉目舒展,朝她微微笑起来。
当他整张脸都沐浴在真实的日光下,他那隐约发青的皮肤颜色和脸颊上点点青黑色斑点就再也无处遁形,清晰可见了。
“姐姐,你是想要带我离开这里吗?”他老成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可以把你们所有人都困在这里面,永远陪着我。可是,我是没有办法走出去的。”
他伸手,用力向前推去,明明前方什么都没有,但是他的手掌平举,就像碰到一道隐形的玻璃门,将他隔绝在外。
聂棠无比认真地说:“我留下来是想告诉你,等我离开了,我就会从外面破坏整个阵法,然后把你们都放出来,让你们恢复正常。”
“真的吗?”周冬青那双像黑色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球转了转,期待地问,“还能恢复正常吗?”
“当然可以。”聂棠笑道,“只是,你想恢复正常吗?我尊重你的意愿,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接受。”
周冬青眯起眼,虔诚地望着头顶耀眼的艳阳。
他害怕这通透得、好似要把全世界都荡涤清透的阳光,他非但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反而会觉得灼痛难当。
就像滚烫嚣张的火舌,一寸一寸地舔着他的皮肤。
可是……他还是喜欢太阳。
他的父亲,还有他的祖父,他们都是他心中最伟岸最高大的男人。
他们就像太阳。
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他轻声呢喃道:“我想啊,我当然想啦,我想变成正常人。如果我还能做梦的话,就是做梦都想啊。”
他摊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断冒出来的黑色斑点,轻声问道:“可是这种好事,还能轮到我吗?”
“当然会了。”聂棠说道。
她的语气无比轻柔,轻柔得就像编织了一场最温柔最梦幻的美梦:“你的理想不是成为一名人民警察吗?穿上笔挺的制服,又精神又英武,像个大英雄。“
“你要等我,知道吗?我答应过的事,就不会反悔。”聂棠伸出一根小手指,“我们拉钩钩?”
周冬青抬起手臂,用他冷冰冰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他垂着长长的睫毛,不知道在想了些什么,最终还是咬牙下定了决心:“那你们快走吧。其实……其实就算真不能把我变回来也没有关系的,我、我不在意,我就算一直这样也没有关系。”
“……只是,你们能不能在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我?”
叶渐离温和地回答:“好,我答应你,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谁反悔,谁就是小狗。”
聂棠侧过头,同他眼神相触,无言沉默,却又默契地躲避了对方的目光。
叶渐离伸手带过她的肩,低声说:“时间不多了,必须要走了。”
阵法虽然破了,可是这个重叠空间依然不会破灭,他们再拖延下去,可就得永远留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了。
聂棠跟在他的身后,朝着大门踏出了一步。
她突然听到了身后一声异响,不由自主地再次回头。
只见周冬青站在门边,拼命朝他们招手,脸上带着扭曲而又僵硬的笑容:“我、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一定一定会等你们的,你们……你们不要忘记我!”
“聂棠,”叶渐离握住她的手臂,硬把她往前拉去,“快走,不要回头。”
当他们踏过阵法的边界时,周围的空气剧烈地扭曲起来,有什么把他们与身后的这个世界渐渐隔绝……
他们,终于重回人世。
……
“哦豁,”徐临川抱着双手,看着聂棠跟另外一个很美很柔弱的妹子并肩出现,忍不住嘲讽她,“聂棠,大家就等着你一个人了,结果你还真是不拖到最后一刻就不肯出场啊。”
这种强行凹造型的出场方式不就是电影中主角故意姗姗来迟,制造那种闪瞎人眼的效果一样吗?
聂棠刚一出现,沈陵宜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这是他为聂棠特别设置的短信铃声,保证他能一刻都不耽误地回复她。
沈陵宜听见铃声响了,也就很顺手地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但是鉴于他整天都是一副“我不开心”的冷漠脸,这凝重的神情并不是多明显。
他也顾不得先用武力强迫叶渐离把他那搁在聂棠肩头的手挪开,直接把手机转过去给苏源景看。
苏源景先是不解,再短暂的一瞥之后,又不动声色地开口:“好了,这里面就只剩下那些变成傀儡的小孩了对不对?我们赶紧把收尾工作做了吧。”
所谓的“收尾”工作,就是直接毁掉这个重叠空间,包括里面已经变成谢沉渊的傀儡的孩子们。
就算他们现在保有人类的神智与感情,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成真正的、只知杀戮的傀儡,没有思想,没有感情,也不会有同情和怜悯。
聂棠回过头,眼前始终还是浮现着周冬青最后朝他们挥手的一幕。
他说,“你们不要忘记我”,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他也心知肚明,他根本不可能再变回一个正常人了?
他知道她是骗他的,满口谎言,面不改色,可他也接受了这份虚幻的温情。
姚晴忍不住用她那硕果仅存的、就只剩下那么一丁点的女性知觉去揣摩了一下了聂棠的心思,悄声道:“我觉得棠棠……她是不是情绪有点不大对?”
完全没有女性直觉的徐临川就摸不着头脑,他觉得聂棠从来都是这样的,分明没有哪点不对!
聂棠低垂着头,朝着沈陵宜的方向走出了一步,两步,三步……
她很快就站在他的面前,跟他相对而立:“……你的勾陈,能不能借给我一次?”
沈陵宜有点诧异,但是还是顺从地伸出手,散发暗红色光芒的勾陈又重新躺在了他的手心,嗡嗡作响。
聂棠伸手,一咬牙抓起了勾陈的剑柄。
这把双刃剑,实在是太沉了,当那浓烈沉重的火焰在她掌心灼烧的时候,她的灵魂仿佛也被置于炼狱一般的烈焰之中,被炽烈地灼烧着,痛苦不堪。
她用双手举起勾陈,又一步、一步回到那个阵法面前,那个重叠在现实之上的虚幻空间正在散发着不详的幽光,犹如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她举起剑,带起的阵阵火焰不断撕扯着她的神魂,让她感觉到一种来源于至深深处的灼痛。
她用力地,抬起勾陈,重击在那个忽明忽暗的光球上。
她说了慌。满口谎言,面不改色。
她根本没有办法拯救那些已经变成傀儡的孩子。她也不会再回去看他们。她不可能陪他们一道玩耍,她甚至——还要亲手毁灭他们最后的希望。
勾陈重击在那个虚幻的重叠空间之中,一道又一道破碎的裂痕不断地延伸,布满了这象征空间存亡的光球上。
哗啦一声,这空间再也承受不住勾陈的力量,骤然破碎!
聂棠紧紧握着勾陈,凝视前方。
她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声车门打开的轻响。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正看见陶情从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上下来。
她长发凌乱,脸色惨白,满脸都是泪痕。
可是她的手脚却是完全僵硬的,同手同脚地朝她走来。
聂棠惊讶地看着她。
时间的流速仿佛被人为地按下了“缓慢”按钮,一切几近于静止。
陶情抽噎着,用力地摇头,慌乱地自言自语:“求求你,不要……我什么都愿意听你的,求求你不要这样……”
苏源景瞳孔收缩,大步朝着聂棠冲去,失声道:“你快躲开啊——”
她就要自爆了!
可是他根本来不及把完整的示警说出来,陶情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突然膨胀了起来。
她满脸痛苦,可是没有用,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阻止不了自己的自杀行为。
她不过就只是谢沉渊手里一个牵线木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