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景咬着一根草杆子,一面伸手拨开阻挡住他视线的藤蔓,他的脸上一直挂着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就好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
突然,一道黑影以猛虎落地之势从草丛蹿了出来,迅速地……一把抱住了苏源景的大腿,然后嘶吼道:“兄弟们上!我总算逮住一个啦!”
苏源景轻轻地呵了一声,先是不紧不慢地弯下腰,一把扯下这位抱住他大腿的学员佩戴者的胸针,提示:“松松手,你已经被淘汰出局了。”
那学员根本不理他,只当自己没有听见,还继续吼道:“兄弟们——我先走一步,但是我死也会抓住这笑面虎的大腿,大家快点上,报仇啦!”
苏源景抬起手腕,猛地扼住他的咽喉,那学员蓦然窒息,抱着他双腿的手臂也就无意识地松开了。
苏源景趁机挣脱出一条腿,一脚踹开了朝他扑过来的第二名学员,同时抓住身上那位的衣领,硬生生把他提起来抡了一圈,挡开了第三个冲过来想捡便宜的人。
然后众人眼前一花,被他们包围起来的苏源景突然不见了!
他们面面相觑,诧异道:“你们……刚刚有谁趁机拿到了他身上的胸针了吗?”
“我才刚赶过来就被他一脚踹在腰上,哪有功夫去抢胸针?!”
“……等等,那他人呢?”
只听头顶上哗啦一声树叶颤动,一大片树叶如疾雨般落下,苏源景又重新出现在他们身后,一手拎着一个,毫不留情地把两个人的脑瓜砰地一声撞在一起,这才慢条斯理地把胸针取到手。
他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们看了脚底下,又看了周围,为什么就不抬头看看?把埋伏设在这个地方,却没有利用到头顶这棵树,怎么就这么蠢?”
那三个伏击他的学员脑袋都晕着,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迷彩服衣襟,再茫然地看着苏源景,完全不想相信,他们三个人伏击一个,居然在一分钟内全部被淘汰出局?!
这实力差距难道就真的有这么大吗?!
只听播报战况的老师说道:“苏老师三杀,学员队淘汰三人。这三位学员的名字我就不报了,给你们留点脸。不过恭喜啊,三位都得到了负一百二十分的高分。”
被淘汰的三位学员:“……一、一百二十分?!”
之前那场团队赛最多才扣六十分啊,怎么这场突然翻倍?
苏源景这边才刚刚淘汰三个学员,新战报又传来:“沈老师双杀,学员队淘汰两人。这两位学员每人倒扣一百十分。”
苏源景立刻返回约定好的地点跟同伴汇合:“各位,散兵游虾都收拾得差不多,最主要的还是那两条大鱼。我们得赶紧把他们给找出来。”
……
当然,想要找到提前躲藏好的两支队伍,这谈何容易。
山上地方这么大,一旦学员们不断转移方向,真要去一处处找,他们五个人就得分散,落单之后,很容易被围攻。
事实上,沈陵宜带的队伍一进山后就一直保持埋伏的状态,躺在草丛里不动。
这埋伏的地点也是聂棠琢磨过的,正好处于两个最佳伏击地点之间,草木又旺盛,只要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玩手机不闲聊,隐蔽性极佳。
期间,苏源景和姚正法还从他们身边往返过两三趟。他们一出现,大家都纷纷闭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假装自己是一块僵硬的石头。
苏源景低声道:“这些小崽子都还挺会藏的嘛,我绕了一圈,人都没找全。啧,麻烦!”
姚正法道:“最好等天还没黑下来就把他们给全部搞定,到了晚上,我这视力就不太行了……”
“我看他们多半是想晚上再动手,夜间视线不好,容易浑水摸鱼。你看你那徒弟徐临川不呆在沈陵宜那队,而去了容埙那边,很明显就是充当一个传话筒的角色。他们会选择合作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两个人说着话,又渐渐走远了,一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才有人敢喘上一口气。
姚晴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为何聂棠非要她说那两句话了,这就是误导,让几位老师以为徐临川加入容埙那队的最主要原因是双方想要合作,互通有无才这样做!
谁知徐临川的脑回路偏偏跟正常人完全不同。
他可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合作,只是觉得被聂棠坑得太惨,面子里子全都没了,为了报复聂棠才加入容埙那队。
这样一个微小的错误信息能带来什么影响,暂且看不出来。
但是姚晴觉得,既然聂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想必这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他们在草堆里从白天趴到傍晚,别看就只是趴着,这样长时间保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其实比在山上跑一天还难受。
傍晚一到,天色陡然间暗下来。
沈陵宜朝聂棠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一道行动。
其余人继续原地待命。
他们要去之前约定的地点跟容埙联系,商讨详细的围攻策略。
他们猫着腰,才刚走出一小段路,沈陵宜立刻就很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地想要召唤出勾陈。
聂棠顺势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嘘,你爸还有姚老师已经发现我们了,但暂时还没有动手的准备,我们只管往前走,跟容埙他们汇合。”
既然几位大佬早就预料到他们会碰头商量对策,那不如将计就计,来一招“祸水东引”,把他们引到容埙那边去。
到了那个时候,就会有机会了。
他们两人刚一进入容埙的地盘,徐临川立刻就迎上来,摆出一副大爷的架势:“检查!把背包交出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主要是盯着聂棠看的,谁都知道,一般人的背包里就只有水和压缩饼干,可是聂棠的背包绝对不止这些东西。
她背着包跑进他们的大本营,等下动手的时候,万一她还想玩大家一起共沉沦,他们可就惨了!
聂棠原地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有点不情愿地脱下背包扔给徐临川。
徐临川又道:“你手上的珠串也拿出来,等商量完事情,大家分头行动了再还给你。”
沈陵宜觉得自己还是能够理解徐临川是怎么想的:他在新秀大赛上煎熬了五年,觉得今年自己笃定要一举夺魁了,最后却沉沙折戟。
他憋着一股劲想找聂棠讨回场子来,又觉得精英训练营这种非常影响聂棠发挥的地方,就是他赢回来的好机会。
谁知聂棠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该坑他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坑得徐临川终于心灵扭曲了。
什么训练营的分数和排位他都不在意了,反正他就是要拉着聂棠一起共沉沦!
聂棠握住手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个不行。”
她想了一下,似乎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露怯,又摇了摇头,坚定道:“背包我已经交出来了,但是这个不行,谁知道你们等下会不会突然动手。”
徐临川懒洋洋地一笑:“既然这么担心,那就别合作了,如果连自己的合作对象都不能信任,可还有继续合作的必要?”
沈陵宜皱着眉:“合作又如何,不合作又如何?说到底还是对等地位,又不是求着你们。就现在这种态度,到时候还要给我们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了吧?”
徐临川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那你们就走呗。”
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十足欠揍,就连沈陵宜都拳头发痒想要上手揍他了!
可是徐临川是这种态度,别人却不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就有不少人影从草堆里、灌木丛里冒出来,不远不近地把他们两人给围了起来。
其中一位学员还说:“徐哥,容哥说了,合作还是要谈的,不能因为一点小恩怨就放弃合作。”
徐临川一摊手,无奈道:“不是我惦记着之前的事情,而是他们没诚意,现在我们先展现出了诚意,把他们带进我们的大本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故意搞破坏,到时候聂棠乱撒她的符,拉着我们这么多人同归于尽,那我就是罪人了。”
……
监控室。
正在做战报记录的老师听到徐临川这句话,忍不住一拍大腿:“无耻!”
边上一起帮忙的老师也一起跟着摇头:“无耻啊,真是好无耻!”
容埙那队的计划,他们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
容埙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假装商量合作的名头,把对方骗过来,然后趁机动手,尤其是沈陵宜和聂棠两个人,不管牺牲自己那方的多少个人头数去换,那都值得。
可以说,这合作,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
可偏偏他们那些人还一唱一和,嘴上一边说着他们都暴露了自己的大本营这是多么富有诚意,一边又把人给围在了中间,徐临川唱红脸,别的学员唱白脸,这一唱一和,真是好惬意啊!
一位老师又道:“今年的学员不得了,一个个都这么不要脸了,从前那些学员都是很乖的,让他们训练就乖乖训练,让他们打比赛,那就好好地打比赛,从来不整这些幺蛾子。”
“可不是,从前从来没有一个人想出让对手得到更多负分这种损人不利已的方式来取胜,大家都是老老实实地刷分。现在开了这个头,以后的学员都会有样学样!”
“所以说啊,每年都要补充规则,把之前的规则漏洞给补上,增加我们工作量么不是!”
又一位老师摇头叹息:“真是不懂事,五位老师随便拎一个人出来,同时对付五个学员都不是问题,他们却还搞自相残杀这一套,到时候不知道会输得有多难看……”
……
聂棠沉默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我觉得徐哥说得也是有道理的,为了展现我的诚意——”
她把手腕上那串小叶紫檀的珠串给褪了下来,松松地勾在手指上:“等我们离开时把它还我就行了。”
徐临川顿时心中一喜,但是很快,一阵淡淡的疑虑又涌上心头。
依照他对聂棠的了解,她会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可就在他迟疑的时候,边上有人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催促道:“徐哥,赶紧把她的东西收起来啊!”
这样一催促,他也就暂时顾不得这突然涌上心头的猜疑,上前一步,接过那个珠串。
虽然聂棠摆出了一副请他来拿的大方架势,可等他真的动手了,却发觉她根本就没松手,但不松手,还一直盯着他看。
徐临川问:“怎么,还是舍不得?”
聂棠微微一笑:“是挺舍不得的,徐哥,我们之前在青藤古村那回合作得多好啊,你现在这样,真的让我很为难。”
青藤古村就是李舒雅大小姐寻找堂姐的那单生意。
她突然提到这件事,倒是让徐临川有点良心不安,可是很快,他又泯灭了那部分骚动不安的良心,一把扯过她的珠串,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行了,我们过去谈正事吧。”
徐临川刚把那串小叶紫檀挂在了自己手上,立刻就有数道炙热的目光黏在了他的身上——这可是玄门特产、正宗钢铁直男的炙热目光啊!
被这么多钢铁直男用如此热烈而又亲切的目光注视着,徐临川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在跳桑巴舞!
要知道聂棠之前可是凭着这串珠字在单人赛杀出了一条血路。
她在总分上还一度把沈陵宜都给压得死死的,虽然现在有点后继无力,可是那珠串有多么神奇,大家都已经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
而现在这串珠子戴在了徐临川的手腕上。等到鸿门宴之后,这珠串就等于是徐临川的了,不然的话,难道他还会好心把它给让给别人吗?!
而聂棠,在他背过身的一瞬间,无意识地露出了一个浅笑。
容埙选择大本营的位置跟她想的没有偏差。
他看中了东面那块适合打埋伏的地,然后把大本营偏移了一两千米,这块区域背靠山壁,地势比较陡峭,到了夜间行动就很不便利,一般人都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可正因如此,他反而迷惑了五位老师,他们并没有寻找到容埙那组人的踪迹。
容埙见大家回来了,主动站起身来迎接:“沈陵宜,希望我们在接下来合作愉快。”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百万分的诚恳,若是有不明就里的人,说不动还会为之前的怀疑而羞愧。
沈陵宜面无表情,伸手跟他轻轻一击掌:“我也希望能够彼此之间相处起来能愉快一点,套路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