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纪人告诉聂棠的预产期时间十分准确,到了晚上九点半,凌晓若被推入产房。
一个小时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单人病房,脸色虽然疲倦,麻药的效果也没退,但还是坚持地躺在床上跟聂棠聊天:“聂大师,真的给你说准了,真的是三胞胎。”
之前聂棠见到她时,她的眼睛还会时不时露出猫瞳的特征,可是现在,这些特征都已经消失了。
聂棠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伸手在她的手臂上拍了三下,微笑道:“你的劫数基本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抚育你的孩子。你的一生就会平平顺顺,毫无波澜地过去。”
她在凌晓若的手臂上拍了一下,她身上那股缭绕不去的黑气就淡去一点,等到三下拍完,这黑气就全部散开了。
凌晓若又示意身边的前经纪人张姐拿出几张纸来,递给聂棠去看:“这是我找人取的名字,聂大师你看看行不行?当然,我本来是想找聂大师帮忙取名的,别人哪有您这样的本事,可是我又想了想,这点小事,找您也太大材小用了!”
聂棠接过这几张纸,简单地翻看了一遍,笑着递还:“最上面的几个名字寓意都很好,就看你喜欢哪个了。”
取什么名字其实都无所谓,名字也不过是为了好听罢了。
凌晓若的下半辈子就是为了赎罪的,要是她愿意好好对待她的孩子就还能过上安稳日子,要是旧态复萌,那么她也救不了她。
凌晓若看着她,忽然叹息道:“我听说你妈妈要去演秦导的电影了。网络上每个人都在说,很热闹呢。”
大概每个演员的终生梦想之一就是能够上神级导演的戏吧,哪怕自己倒贴钱去演也可以,秦颂就是这么一位神级导演。
她最近一直都在想,如果她当初不去做猫灵这种东西,而是踏踏实实演戏,是不是她也有机会被选上秦导的女主角呢?
她抬手遮住脸,轻声道:“如果我当初没有一时鬼迷心窍,杀掉小美就好了。”
小美就是她养的第一只短毛猫。
养了快十年,也是陪伴她最久,感情最深的那一只。
聂棠凝视着她,一直沉默不语。
凌晓若现在是后悔了,可是也已经太晚了。
甚至也会有可能,她在这阵悔恨过去之后,还会变本加厉,重新开始收集猫灵。
有时候,一个人尝过了捷径的滋味,就很难再脚踏实地慢慢往前走了。
毕竟你已经尝试过最轻松快愉快的奋斗过程,怎么可能还愿意倒回去承受裂变的痛苦呢?
聂棠忽然轻声问:“当初教你做猫灵的那个人是叫谢沉渊吗?”
之前她试探过几次,却不断碰壁,凌晓若根本就说不出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就是禁忌,只要她活着,就永远不可能暴露给外人。
凌晓若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她:“谢……什么?”
“谢沉渊。”聂棠吐字清晰,“如果你对这个名字不熟悉,那么沈玄凌呢?”
当她说出“沈玄凌”这个名字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波动。
聂棠一下子站起身,带翻了她之前坐着的那张椅子。
凌晓若呐呐道:“好像……是姓沈,是位老先生,你怎么了——”
聂棠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病房的窗台前,拉开窗户往外看,轻薄的窗纱在她身边晃动着,窗外无月,却有漫天星辰,洒满了整片黑丝绒般的夜空。
凌晓若的病房在二楼,正对着医院的花园和人工湖泊。
人工湖边上站着一个瘦长的人影,尽管背光,但她还是能隐约感知到那就是谢沉渊。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想要干什么?
还有,当她报出他两个名字的时候,她隐约感觉到她和谢沉渊之间的因果契约又加强了。
这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线,在冥冥之中把他们绑定在了一块儿。
那湖边的人影似乎也觉察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又转过身没入黑暗之中。
“聂大师?”凌晓若吃惊地看着她一系列反应,在她的印象中,聂棠都是一脸淡定,不管看到什么都不会失态至此,“聂大师,你没事吧?”
聂棠伸手在窗台上敲了一下,又把窗户移回原位:“我没事。”
她走到凌晓若的病床边上:“嗯,我去看一看你家小孩,就准备回去了。”
凌晓若听到她要去看孩子,立刻让张姐带她去。
凌晓若的这个经纪人就只带出凌晓若一个爆红的明星,再加上她俩私交很好,私底下就是朋友,凌晓若住院的事情都是她忙进忙出帮忙处理的。
凌晓若属于高龄产妇,还一下子生下三胞胎,小婴儿都还放在保温箱里。
她们就算去看,也只能隔着玻璃看上几眼。
这三胞胎都是粉红色、皱巴巴的一团,头顶还有稀稀拉拉几根毛发,看上去还有点丑。
张姐叹息道:“我之前看过了,这三个孩子都长得五分像晓若,还有一半随他们的父——”
她说到“父亲”这个词时,又尴尬地刹了车,讪讪地看着聂棠。
聂棠自然不会对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产生八卦的心情,只是专注地看着保温箱中的小婴儿,最后说道:“他们将来会健康成长的。张经纪人,我最后再强调一次,只要你们对孩子好,将来就能过上安稳日子,这孩子是很重要的保命符。”
张姐连连点头应是,又拿出手机,问道:“聂大师,你看咱们要不要加个微信……?”
聂棠侧过头,朝她微微一笑:“微信就不用加了。你们今后不用再联系我,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
张姐暗自琢磨了一下,突然觉得她这句话可真有道理。可不就是这样的嘛,这今后只有不要再见到聂棠才是好事啊!
……
聂棠走出医院,四下环顾了一番,终于找到沈陵宜的车子。
医院停车位吃紧,他就只能一圈一圈地在外围转圈。
她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看着他轮廓深刻的侧颜,突然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沈陵宜握着方向盘,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了?别告诉我才分开了一个小时还不到,这就想我了?”
聂棠认真地回答:“我刚才去看小婴儿,凌小姐生了三胞胎哦。”
“哦。”沈陵宜早就知道会是三胞胎了,当初就是他和猫灵交涉的。
只是他不太明白,聂棠突然提起三胞胎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看到别人家的小孩,自己也想要了?
“小婴儿……长得正常吗?”正巧路口碰上了一个红灯,他踩了刹车,停下来转头看她,嘀咕道,“我都担心这小孩会不会长出一张猫脸来……”
聂棠莞尔一笑:“没有呢,就是皱巴巴的,不太好看。”
“刚出生的小孩都不会太好看吧,这还是要看五官,有的小孩小时候长得一般,等长开了就好看。有的小孩就是从小美到大,”沈陵宜停顿了一下,突发奇想,“你小时候的照片还在吗?”
这方面就是母亲比较细心了。聂嫣然虽然是单亲妈妈,可是对于拍照留念这种事特别的在意。在她的记忆里,每年聂嫣然都会带她出去拍照,还制作成了一本本相册。
“有啊,你想看吗?”聂棠笑道,“想看的话,现在就去?”
沈陵宜往前一看,正好红灯转跳成绿灯,他用力一脚踩下油门,风驰电掣地超过了前面那辆车。
聂棠被他这突然加速给吓了一大跳,忙抓住车窗附近的安全扶手。
沈陵宜以最快速度开车到了聂棠家附近,直接把车往路边停车位一倒,彻彻底底地展现了一遍他作为灵魂赛车手的风范。
聂棠嘴角噙着微笑,轻柔地说:“你不用这么着急吧?照片一直就摆在家里的啊,什么时候想看都可以。”
沈陵宜还嘴硬:“我没急。我就是看路上空了,想拉拉车速,车子总是开低速会积碳。”
聂棠家他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可以说是熟门熟路地领着聂棠刷卡进楼。
聂棠一直看着他笑,一双丹凤眼亮闪闪的,比今晚的星子还要璀璨。
他看了看电梯上方的摄像头,忽然背过身,把她拉到了摄像头的死角,低下头,亲了一下她颤抖的睫毛。
聂棠被他逗得直笑,轻轻地推了他一把:“你别这样,公众场合啊……”
沈陵宜把玩着她的长发,轻声道:“我觉得你现在一定是化妆了,特别好看。”
“……你认真的?”聂棠摇摇头,叹气道,“直男果然还是直男,我只是涂了唇膏而已,并没有化妆。”
直男沈陵宜顿时觉得膝盖上中了一箭,有点尴尬:“是吗……?”
聂棠打开家门把沈陵宜放进来,又带他进自己房间。其实,前几次他来的时候,都没见过她的房间长什么样。
结果一看,还真是相当富有少女色彩,床单被套和窗帘都是裸粉色,床上还摆着一只等身大小的玩具熊。
聂棠弯腰,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好几本相册,摆在他面前。
聂棠从小到大累积起来的相册都有厚厚的七八本,他按照时间顺序翻开第一本,就看见穿着爬行服的聂棠。
她鼓着一张包子脸,趴在地上瞪着相机的镜头,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沈陵宜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还是笑盈盈地靠在自己身边,膝盖跟他轻轻相碰着:“你,小时候长得真好看。”
“嗯?”聂棠伸手把相册翻了一页,“喏,还有全家福。”
在这张老照片上,叶眠风抱着穿爬行服的小包子,和聂嫣然亲昵地靠在一起。
叶眠风五官俊秀,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隽,颇有书卷气息,但是跟聂嫣然年轻时候的盛世美颜一比,总是要逊色些许。
聂棠又笑道:“我妈的颜粉都说我其实没有我妈长得好看,这一定是被我爸给拖累了。”
“我就觉得你够好看了。”沈陵宜侧过身、低下头,在她脸颊边落下一吻,“以后等我们有了小宝宝,要是长得像你,就根本不愁嫁。”
“……那你想得可真够长远的啊。”
宝宝都是还没影子的事情,他居然都考虑到把人给嫁出去了。
沈陵宜又翻过一页相册,还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做事本来就应当有前瞻性,考虑问题得从长远做打算——等下,这张照片不太对!”
沈陵宜指着小包子聂棠趴在摇篮里睡觉的照片,他用指尖点了点在照片的角落出现的鲛人皮盒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鬼车鸟。”
“……”沈陵宜转过头,满脸诧异,“你再说一遍?”
“盒子里装着的是鬼车鸟,我上回去叶家,那棵祖树给了我传承,叶家祖传之地一直都有一只鬼车鸟,但因为是不祥之物的缘故,它一直都被封存在鲛人皮制成的盒子里。”
鲛人是这世上最温柔圣洁的生物,她的眼泪能成化为珍珠,她的歌声是天籁之音。
而鬼车鸟在山海经中则是最邪恶的生灵,依靠吞噬魂魄为生。
唐书上则有记载:“鬼车,春夏之间,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爱入家人烁人魂气。”
小孩子刚出生,神魂不稳,最是脆弱不过,而鬼车鸟又性喜吞噬魂魄。
沈陵宜定定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说,你的亲生父亲,在你的摇篮里放了一只鬼车鸟?”
聂棠微微垂下眼,轻声道:“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我之所以会去古代修真界,就是因为鬼车鸟。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出生之后是被叶家判定为瞎炮的?”
“叶老先生亲自给我做了检测,就算叶家如今式微,也不至于连这个都会出错。我觉得,很可能就是因为我的一半神魂被放逐了古代修真界,而另一半则留在这里。所以不管给我做几次检测,叶家都会发现我就是一个瞎炮。”
聂棠伸手抚摸着这张旧照片,又道:“我父亲可能就是依靠鬼车鸟吞噬魂魄的力量,把我的神魂一分为二,把有玄学天赋的那一半投去了古代修真界。时间一到,我的神魂就会自动从那里回来。”
然后,她自然就不再是瞎炮了,还在玄门的新秀大赛上一路碾压别的参赛选手,重新杀回了玄门,给了叶家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是你爸为什么要这么做?”沈陵宜觉得这种做法完全就是不可理喻,简直比他亲爹还要坑十倍。
把一个尚且幼齿的小孩的神魂一分为二,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如果失手了,聂棠很可能就会变成个傻子。
就算成功了,把她那一半神魂归入古代修真界,如果她并没有走上修真长路,而是直接像个凡人那样生老病死了呢?如果她走上修真之途,最后又不幸身死呢?
这样,她就不可能再回到现代了!
“不知道,但是一定是他这样做的原因。不然的话,后面也不会出车祸了。”
“谢沉渊!”沈陵宜跟她对视片刻,愤懑道,“还是谢沉渊,怎么哪哪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