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宜为了少生事端,还故意在后面的巷子里绕了一圈,穿过一片住宅小区,故意避开警局正门那条路才转上正道。
按照现在的舆论发酵程度,要是被人发现车子上有周皓轩,恐怕就会有人冲过来砸车了。
萧亦如一路数落周云盛,从她个人的角度把周云盛给描述成了一个依靠女人起家,居心叵测的大渣男。
萧亦敏反而什么话都没说,就连侧过头看着窗外的神情都很平淡,仿佛“周云盛”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沈陵宜开车回到沈家,萧亦如就张罗着阿姨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柚子叶,放在浴缸里给周皓轩泡澡,还考虑过弄个火盆来让他去去晦气,可惜现在他们这个小区背靠森林公园,管得特别紧,禁止业主私 fen烧任何物品,萧亦如这才作罢。
周皓轩从萧亦如的口中大致了解到,这回的营救计划中,聂棠出了很大一份力。
他都非常纠结了,老实说,他对聂棠是没有一丁点好感的,并且还有非常沉重的心理阴影。可是现在主动帮忙的也是她,他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
而相对于周皓轩内心的纠结与幻想,聂棠则是毫无波澜,并且对此漠不关心。
她按照自己日程安排,在健身房运动完毕,就拎着包回家了。
当她所乘坐的电梯在自己家那层楼停了下来,电梯门敞开,外面却是一层浓重的雾气,聂棠顿时知道最近自己太过高调的报复来了。
她伸手用力按住关门键,可电梯都是有延迟的,按下之后还要好一会儿才能有反应。
聂棠就这样一手按着电梯的关门按钮,用一根手指顶住了一头正要往电梯里扑进来的女丑。
女丑在《山海经》的大荒东经篇中有记载,“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意思就是,这位巫女名叫女丑,是被十个太阳给活活烤死的。
可以想象,女丑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拼命要把自己的那张烤熟了的脸挤进电梯跟聂棠共沉沦,这场面得有多么酸爽。
哪怕是普通的胆子大一点的人看见,都足够做上十晚噩梦了!
电梯总算有了感应,开始缓缓合上,聂棠收回她那根顶着对方的脑袋上的手指,一拳砸在了她的脑瓜上,那一拳的感觉就好像打在了一块油腻腻的肥肉上,一点都不着力。
然后电梯十分给力啪得合上了铁门,又重新恢复了密闭的一个小空间。
聂棠想了想,还是按了去一楼的按钮。
老实说,现在这种情况,不管按几楼都没什么用了。反正这电梯一开门,门口肯定就有一个什么东西正等着她。
一楼在看她来,应该属于比较吉利的数字吧。
她靠在电梯上,看着电梯的楼层显示牌上的数字不断变小,当这个数字变成“1”的时候,电梯并没有停止,反而跳动了一下,变成了“-1”。
聂棠忍不住诧异了一下,又继续盯着显示牌看,那个“-1”很快变成了“-2”,然后在三秒钟之后又变成了“-3”。
……她好歹在这幢楼里住了有差不多半年了,怎么都不知道还有负三楼的存在?
感觉这部电梯不会就这样轻易地停下来,她索性盘膝而坐,一手托着腮抬头看显示牌的数字变化。
负三楼后,电梯还在不断往下,并且这速度越来越快,楼层显示牌上的数字也负得越来越大,十分钟后,竟然已经到了负二百零一楼。
聂棠都有点醉醉的,还有点头晕,电梯下沉的时候会有轻微的失重感,而这电梯往下降的速度还越来越快,晃得她难受。
终于,电梯砰地一声到了底,然后剧烈地摇晃两下,又重新开始飞速地往上升。她索性连楼层显示牌都懒得看了,只放空地盯着面前的电梯门。
她现在有点吃不准,那来报复她的人到底是想让她多尝试几次游乐场跳楼机的kuai gan呢,还是想让她在这飞速上下的电梯里心力憔悴地过夜。
电梯很快又升到顶部的时候,在重重地碰撞之后,又再次加速,以一种很fan ren lei的速度开始往下掉!
聂棠被晃得头晕,正好这个时候沈陵宜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她为了转移注意力立刻接了起来。
沈陵宜一上来就跟她实时报告他那边的情形:“现在表哥暂时住在我家里,姨妈也打算离婚。姨妈还问我,你什么时候有空,她还打算请你吃饭。”
聂棠晕乎乎地唔了一声,说道:“这没什么,不用特意请我吃饭……”
她被困在电梯里,信号是有的,但也是有一阵没一阵,就是这一句话,沈陵宜也听得断断续续,根本没怎么听清。
他立刻警觉道:“你在哪里?怎么信号这么差?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聂棠叹气道:“我在电梯里啊。”
电梯信号弱一些,是很正常的。
沈陵宜也就粗心一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应该很无聊吧?我明天就过来陪你。”
他停顿了一下,又开玩笑似地问道:“你的健身成果怎么样?要不要我来帮你检测一下?”
聂棠有气无力地回答:“还好吧……”
这一下,沈陵宜开始觉察她那边有问题了,她的声音在电波中还是忽然清晰又忽然模糊,附带些微的噪声。
“聂棠,你现在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沈陵宜严肃地开口,正好这个时候萧亦如上楼来叫他下去吃饭,他也完全顾不着了,抓起车钥匙和背包立刻就往楼下冲刺,“你听着,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碰到的是什么情况?”
回应他的是刺啦刺啦的电波噪音。
沈陵宜用力握紧了手机,朝着正在玄关换拖鞋的父亲示意了一下:“聂棠那边可能有麻烦,我先过去了!”话音未落,就一阵风似地从沈正清身边飞奔而过。
沈正清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你不穿鞋吗?”
可是喊了也没用,等他喊完,这小子就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沈陵宜发动车子,一边还不停地跟聂棠那边交流:“你听着,不管你现在碰到什么情况,都千万以自己的安全为重,碰到危险别上去硬杠,我这边很快就赶过来,你听到了吗?!”
电话那头完全没有声响,要不是他这边还显示着正在通话中,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她连电话都接不了!
他把电话开了外放,然后踩下了汽车油门,这才注意到脚感有点不对……他穿着拖鞋就跑出来了……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别说他穿着拖鞋,就算他还在洗澡,他也得停下来随便裹条浴巾就出发了!
聂棠那头隔了好一会儿,才又有了信号。
她的声音倒还是非常镇定:“我在自己家的电梯里,现在也搞不清楚情况,因为这趟电梯已经上上下下跑了五六趟了。”
“哦——对了,这电梯可能出了点故障,因为它一直在三百楼和负三百楼之间循环,你知道那幢楼最高才只有二十一层。”她很快又补上一句。
“……”沈陵宜原本神经紧绷,都快被自己的想象吓出毛病来,现在听她这一说,反而还被逗笑了,“行吧,那你的意思是,你被关在电梯里出不去了?”
“暂时是出不去了,”聂棠异常郁闷地抱怨,“不过外面有一只女丑,你要是来了自己注意点,她的长相令我分外不适。”
如果说,她现在都还有精力注意长相的问题,那么至少说明她现在很淡定,再撑一阵子应该问题不大。
沈陵宜现在无比庆幸她跟一般女生的脑回路完全不同,胆子也很大,被关在电梯这种密闭空间里,她好像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开着免提的手机喊话:“你应该不晕车吧?有没有玩过游乐场里的过山车?还有跳楼机?”
现在还在晚高峰的尾巴上,他也顾不得太多,不停地交替踩着油门和刹车,在车流中见缝插针地穿行,一次又一次险险从对方的车头前面擦了过去,引得后面的车辆抗议般地按喇叭。
聂棠没办法回答的时候,他就一直对着手机自说自话,想借此给她更多的安慰和勇气。
他想,就算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至少有一个人边上陪她说说话,让她不那么难受:“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有点害怕姚姐吗?”
聂棠这回又有了回应:“嗯?为什么?”
“因为……因为,唉,我说了你不能嘲笑我。”沈陵宜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那次我本来是想参加玄门新秀大赛的,但是我爸说我现在的能力恐怕还不够,不如先观摩一下,再练上一年去参赛。然后我就碰到姚姐,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女人,就忍不住就说,这个女人也太粗鲁了……“
聂棠终于在电话那头笑了,她一边笑一边说:“你肯定不止说了这么一句话。”
“对,我说她是女版金刚狼。我觉得很形象啊。”沈陵宜继续说,“她除了体毛没有金刚狼茂盛,其实也不差什么了。然后——然后她表面上不在意,晚上就把我的包给丢了,要知道我那时候在浴室里,除了浴袍什么都没有,实在太丢脸了!而且我爸恰好还离开了,说要过两天才回来。”
“……姚晴还强迫别的选手不准借衣服和借钱给我,她就给我两个选择,要么穿裙子,要么裸奔,你说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
……
聂棠微微眯着眼,看着楼层显示牌上的数字再次变成了“1”,并且再没有变动。
她扶着墙站起身,整个人都还是摇摇晃晃,就像踩在颠簸的船板上。
她慢慢把手机放下了,却没有挂掉,她觉得如果现在挂电话,恐怕会引起恐慌,还不如就这样一直浪费话费和手机电量。
电梯门再次缓缓开启,这一回,堵在门口的不是被烤得外焦里嫩的女丑,而是一身风雅的叶渐离。
聂棠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就猜是你,却没想到还真的是你。”
叶渐离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连走路都不稳的样子:“你知道你这回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
聂棠很无辜地望着他,回答:“我不知道啊。”
“其实,我也不想接这么无聊的生意,可是我们这些人都得想要吃饭喝水,找个舒适一点的地方住吧。”他伸手掸了掸自己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埃,语气飘忽,“我们又不能像你一样,抛头露面卖自己画的符,只能一次捞一笔大的。”
他突然伸手进提在手上的一只亚麻布袋。
聂棠一看见他这个伸手的动作,也立刻进入了警戒状态,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的双手,同时也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抓住了里面的几张符篆。
叶渐离突然从布袋里掏出了好几罐啤酒,弯下腰一罐一罐地排列在地上,每个罐头之间还维持着等差数列的距离……
“说起来,”叶渐离终于把啤酒罐排好队,主动邀请她,“要不要一起来喝一杯?”
聂棠:“……”
她拒绝道:“不,我没有喝酒的习惯。”
“那好吧,”他耸了耸肩,突然席地而坐,抓起排在最前面的那罐啤酒,咔嚓一声掰开了拉环,“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你这回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幸亏我精明,预付的定金是一半酬劳,不然就白忙一场了。”
现在聂棠面临两个选择:第一,不管打不打得赢,她可以现在就动手,也许能够打赢也说不准呢?第二,他现在不知道是想要跟她套近乎,还是想要卸下她的防备再伺机动手,不管是哪一种,她也可以反过来套他的消息。
她思考了片刻,考虑到现在自己还在头晕目眩的状态下不太适合动手,就选择了第二种。
她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试探道:“叶先生——”
“停——你别喊我先生,也别叫老师。”叶渐离笑眯眯地打断她,“我们都这么熟了,何必再用这种生疏的叫法。我记得你就是对着商洛先喊商先生,后来还变成商老师,这商老师最后的下场很不好啊。”
聂棠对他这个要求置若罔闻,只是顾自问:“如果商老师也是你口中的实验品的话,我觉得这已经是非常成功的典型了,你们就这样弃他于不顾,不觉得可惜吗?”
叶渐离笑道:“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是怎么样的?”
“最完美的人……?”聂棠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想,并没有什么完美的人。”
“回答错误!这个世界上是有完美的人,他的头脑聪明绝伦,他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就像猛兽一般敏锐,他的体魄无比强健并且富有美感,他擅长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他是万能,是这个世界的神,令人只可仰望,不可企及。”
聂棠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宛如徐临川附体,忍不住想要吐槽一句“这是哪来的新时代神明,分明就是xi nao传销”。
她想了想,微笑着问:“就像谢沉渊谢先生那样完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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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棠:徐哥,你有陵宜穿裙子的照片吗?
徐临川:……
聂棠:有吗?
徐临川:……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啊!!
聂棠:陵宜自己说的。
徐临川:《致这些年我遇见的沙雕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