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两个关系恶劣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一起校对书稿的,整个修改的过程是非常痛苦和磨人的,并且乏味而又无趣。
势同水火的人是不可能心平气和一起做研究的。
“——等等,聂棠在前面不是写了吗?是沈陵宜帮助她修改文稿,绘制图片,她还说沈陵宜是她的良师益友。”
“……这个良师益友是什么意思?高山流水的知音?”
“所以他们到底是敌方还是友军?这是一起做符篆研究做出来的感情吗?”
“嘿嘿,做出来的感情哦……”
余年立刻蹦跶了起来:“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沈哥和聂棠的关系真的挺好的,根本不是你们说的huo yao味十足苦快要打起来,当初在初赛的时候,我还跟他们一起去吃火锅,沈哥不能吃辣,聂棠还特意问老板要了一碗清水给他唰食物!”
“还有还有,初赛时候聂棠在刚开始天天忙到半夜,都是沈哥接她回宿舍的,要是关系很差,他们会走得这么近吗?”余年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真是太天真了,别人随便编个故事你们就相信,他们要是关系很糟糕,那复赛决赛怎么一起合作?”
余年这边发表完自己的看法,立刻就有人上线给他佐证了:“这我真的可以作证。我前段时间跟着师父一起去旁观了沈家的祭祖典礼,大家是知道的,沈家每隔五年,或是发生大事件的时候,都会祭祖一次。当时叶家人也来了,叶家人还缠着聂棠让她回家,结果聂棠自己都还没怎么样,沈哥就先炸了,直接把叶远风给挖苦了一顿。当时有许多人看到的,大家都是醉了……”
众人一看,这八卦真有意思啊,聂棠是当年叶家叶眠风的女儿这件事,差不多整个玄门都知晓,她被驱逐出叶家的事情,也几乎没几个人还不知道。
可是这沈陵宜直接上前怼叶远风和他背后代表的叶家,这信息太他妈大了!
要知道,就算他是直系沈家人,沈正清的独生子,也不能一点分寸都没有,逮着个人就乱怼乱结仇啊!
“我也可以作证,当时我也恰好在场。我本来想沾沾聂棠的喜气,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也能变得跟她一样随手画符篆。结果就看见,不,听见了这一幕,我都惊呆了啊。沈陵宜当时的原话是,聂棠上不上叶家族谱都不重要,反正她将来是要写进沈家族谱的,这都不算当众求婚?!”
前一个作证的人又接着回复道:“沈哥当时还骂叶远风了,说师侄你今天有背《系辞》吗,我真是醉醉的。”
后面那个也立刻配合地接上话茬:“我开始也相信他们势同水火,毕竟真的有点针锋相对的味道,可现在看……可能他们是在共同研究符篆的时候产生了伟大的友谊?这种知己一般的友谊,非我等肤浅的人能够理解的。”
众人在震惊和八卦之后,渐渐也接受这个知己这个说法,毕竟这个世界上,男女之间为荷尔蒙吸引太常见,可因为共同的追求而互相引为知己、摈弃前嫌,那是什么神仙般的感情?绝不容亵渎!
只有临川观海暗戳戳地表示:“你们都太天真了,哪来什么神仙友情和知己啊。明明就是哄好了和睡服了。”
众人:“……”
临川观海振振有词:“讲真,聂棠这种级别的美女,换你,你还能没感觉吗?觉得不能的应该去医院里检查一下了。钢铁直男,本质上也是直男,凭什么就他特别高尚,只讲精神境界,不讲物质文明?”
众人:突然觉得好有道理怎么破?可当初说好的高山流水遇知音怎么办呢?
……
沈陵宜一眼就看到徐临川又在底下的评论区兴风作浪、胡说八道,而聂棠就坐在他身边,本想看看大家对这本文稿的想法的,结果这楼都歪到八卦上去了,她肯定是看见了徐临川的胡说八道了。
他连忙为自己解释:“那都是徐临川自己在乱扯,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我连想都没想过!”
聂棠嘴角微微噙着一丝笑意,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对我没有任何兴趣吗?”
沈陵宜:“……”
她想了想,又纠正了之前的说法:“应该说,对我这个人没有兴趣吗?”
沈陵宜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差点把自己给呛到:“我……你……这种事,就不要拿到公共场合来说了吧?”
聂棠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对,所以现在去我家吧。”
说完,她就落落大方地拉起了沈陵宜的手臂,把他从座位上拖起来。
她最喜欢的荔枝千层蛋糕才刚吃了一口,也被她推在一边,连看都没看一眼。
沈陵宜帮她收起笔记本,心中十分抗拒,但身体还是非常地诚实地跟着她走。
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挣扎一下,哪怕是无用的挣扎:“你不是说想去金龙寺吗?明天出发是吧?”
“对呀,”聂棠微笑道,“可那不是明天该做的事吗,我们先讨论一下今天的事。”
……他都还没答应陪她去那里呢!
聂棠一打开家门,就看见黄鼠狼如闪电般奔跑出来,开心地围着沈陵宜绕圈圈,还时不时抬起毛绒绒的小圆脸,朝他叫唤两声。
沈陵宜对这黄鼠狼的心情其实是有点点复杂的,毕竟他亲眼见证过这只又懒又废的黄鼠狼和聂棠的相处日常,就算他有点毛绒控,也觉得它可爱不起来。
聂棠弯下腰,摸了摸黄鼠狼的小脑袋:“乖,跟小白玩去,我们有正事要谈。”
等到黄鼠狼跑回她的房间,她顺手把门也给关上了。
沈陵宜心神不宁,胡思乱想。
她这准备跟他谈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事好吗?
他现在觉得徐临川真是嘴贱,整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聂棠本来这么纯洁一个古代闺秀,都要被他给带坏了。
他决定先发制人,清了清嗓子道:“以后你要是看到徐临川大放厥词,完全可以忽略他。他单身太久,都产生不该有的幻觉了,还对自己认知有误,根本——”
聂棠突然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浅浅一碰即止。她伸手撑在他的肩上,维持住身体平衡,想要坐在他的腿上。
沈陵宜忙把她抱到了身边的沙发垫子上:“你听说我,其实这——”
聂棠特别特别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轻启朱唇:“你对我,就没有感觉吗?”
“……”沈陵宜跟她对视了片刻,终于还是先败下阵来,眼神游离,耳朵却慢慢地红了,“有是有,可是也没有总是想。”
聂棠突然笑了起来:“对啊,你要是早点承认不就好了,我都很紧张的啊。”
沈陵宜见她笑了,心里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下来,也觉得这事有点好笑。
他知道聂棠很喜欢他,他也非常喜欢聂棠,他还亲口说过要将她的名字写在族谱,就算是当时怼人怼得不小心说漏嘴,可那真的是心里话:“你紧张什么?”
聂棠抓着他的一只手掌,把玩着他长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她微微抬起她那又长又直的睫毛,露齿一笑:“我担心你对我不太有感觉。”
沈陵宜突然有股热血的冲动,他伸出手臂,用力把她抱进怀里,低声说:“……都喜欢得不得了,你还担心这种虚无的事情。”
他伸手扶住她的后颈,侧过脸,吻上她的双唇。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想要握住她的手,拥抱她,亲吻她,但是最后还是克制下来,他觉得他们两人一起走过的路将很长很远,这只是一个很美好的开始,一切都还可以慢慢来。
他没有必要去急躁地占有她,放任自己一时冲动去占据,他们也可以像古时的知己,先成为灵魂伴侣,再考虑将来。
……
这边聂棠跟沈陵宜的八卦还被大家津津乐道,大家一边八卦一边对照着聂棠编著的书稿学习符篆,n tan上一派火热。
“聂棠编的《实用符篆精解》其实非常地深入浅出,很好看懂,但是我真正上手去临摹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痛苦,一笔还没画完整,我就累得走不动路,她到底是怎么能一口气连续画上好几个的?”
“原来n tan在diss聂棠偷师的时候,我觉得那些diss她的人虽然很酸,但是说出来的话也不无道理,现在嘛,我只想说,她从小就画着符长大的吧,每种符篆能做这么多次改良,这还不算老天赏饭吃?”
“哈哈哈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昨晚上画鸡肋避尘符的时候,竟!然!成!功!了!一定是聂棠给我的勇气和运气!”
“沾沾楼上这条锦鲤的喜气。我是想画一个玄冰符来着,以后再也不怕酷热的夏天了……”
“最令人羡慕嫉妒恨的难道不是沈陵宜吗?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嫁进来就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唉,就连沈哥这样的钢铁直男都能摆脱单身了,我的女朋友她出生了吗?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嫉妒使我心灵扭曲。”
“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
而聂棠发完自己的《实用符篆精解》,就再没关注大家的反应。
此时此刻,她正背着包,在高铁站排队等待安检。
沈陵宜就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隋老板为金龙寺事件准备的资料,越看就越觉得这是一场恶作剧,弄不好就是金龙寺里的小和尚闲极无聊,搞出来的破事。
叛逆少年什么的,并不会因为他有没有头发、有没有烫上戒疤而产生任何不同。
沈陵宜看完了所有资料,就下了判断:“我觉得就是那些小孩不安分了,想要恶作剧,故意这么做。”
洒扫僧人在夜间检查过殿内烛火都已熄灭,没有任何人滞留,没有安全隐患之后,就被人从背后打晕,最后什么事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正漂浮在寺庙里的放生池里和乌龟一起游泳,还浑身酸痛,听起来还挺邪恶的。
“至于那个被砸到头的香客,可能是对小和尚不太客气,最后被他们捉弄了吧?”
反正他小时候也曾经思考过一些很幼稚的问题,比如能不能用硬币把人给砸骨折,夏天教室顶上的吊扇如果突然掉下来该怎么办,诸如此类。
聂棠笑道:“如果只是恶作剧,那就当休假好了,这比你们暑假的时候在深山老林长途跋涉要轻松多了吧?”
……
他们下了高铁,正好火车站有直达金龙寺景区的长途大巴,就再转大巴,在傍晚时分到达景区正门。
金龙寺只是这片国家级风景区的一个景点,里面也有许多农家乐,不少人在景区售票处拉客。
沈陵宜刚买完两张大门门票,一个转身,就被一群农家乐老板给包围住了。有些人为了拉客,还会热情过度,直接抓人。
可那人的手还没碰到沈陵宜,他就一下子沉下了脸,眼神锋利,直直地盯住了对方伸到半路的手看,把对方看得连退两步:有杀气!气压还这么低,一看就不好相处!
这种客人拉进家里,吓到人还不算什么,就怕他是什么危险份子!
再仔细那么一品,他身材高大,看上去虽然没有那些健身房的健身教练来得魁梧,可是露出来的手臂上,肌肉非常流畅,实在有点恐怖,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于是那些围着他拉客的人顿时做鸟雀散了。
沈陵宜一手拿着票,一手直接搂过她的腰:“快进去吧,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趟班车了。”
为了环保,景区内都是不允许私家车开上山的,只能乘坐景区的班车。
金龙寺就在山脚不远,第一站就是。他们下了车,只见眼前的寺庙气势恢宏,红墙灰瓦,正门口便是三道门,只是三门同时紧闭,一位穿着土黄色僧袍的僧人站在门口,一看见他们立刻大步迎上前来,袍袖生风:“两位施主,旅途奔波,实在辛苦。”
聂棠忙双手合十行礼:“大师,我就是聂棠,我在隋老板这边接下任务,想过来亲眼一看。”
“嗯,我见过聂施主你。”这位僧人看上去十分年轻,面容白皙,宽厚的耳垂上还有一颗小痣,“还有沈施主,别来无恙?”
沈陵宜回礼:“陶长老。”
聂棠有点诧异,这么年轻,竟然是长老了吗?还姓陶,又跟沈陵宜相识,莫非……
“陶长老是陶情的小叔叔。”
僧人微微一笑:“贫僧法号圆释,俗家时候的名字也不必再拿出来说了。”
圆释站在门口本来就是为了等他们,现在敲开了一扇小门,请他们进去:“知道两位今日要来,主持就决定闭寺。”
他们穿过寺庙的中庭,聂棠一看就看见了大雄宝殿正下方的放生池,大约是年代久远的缘故,放生池边的石壁已经结满绿色的青苔,把石壁上那头吞吐泉水的石龙覆盖得严严实实。
放生池底下全部都是亮闪闪的硬币。不光池底,就连那块石壁上的缝隙里,也塞满硬币。
聂棠若有所思:“那些砸伤香客的硬币,是出自放生池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