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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哺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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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仅仅是第一阶段。

“阿德莱德大人,请后退。”阿格雷轻声说,谨慎的站到了阿德莱德的身前。“新生儿很脆弱,就像是人类的婴儿在刚出生后一直没有哺乳,很快就会虚弱下去。”他瞥了一眼完全怔住的金发吸血鬼,丑陋的脸上有一点困惑,继续说:“看起来都像是这个小家伙干的…但是他却没有进血。”

“不,这是…”阿德莱德茫然的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你出去。”

“可是——”

“出去,顺便把门关上。”阿德莱德推开一直挡在前面的阿格雷,淡淡的命令。

阿格雷不安的沉默了一下,还是快速的安静的退了出去。门迅速的闭合,然后墙面再一次变得光滑,地下室回到沉寂又黑暗的状态。

阿德莱德看向少年,胸口一阵阵苦闷的窒息感传来。

“威尔?”他轻柔而小心翼翼的呼唤。

“嘶——”少年发出嘶哑的混浊的声音,眼睛一片混沌。

“我知道你听得见,威尔…”阿德莱德低低的呢喃,慢慢靠了过去:“你听得见…但是你在惩罚我,对吗?”

“唰!”阿德莱德刚靠近少年的身边,尖锐的黑色指甲就狠狠的扫过,在阿德莱德光洁的额头留下深可及骨的数道爪印,芬芳的冰冷的血液流了出来——

阿德莱德没有后退,而是慢慢抹去满脸的血迹,额头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然后恢复光洁白皙的美丽。

他灰蓝色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少年一瞬间血红的眼睛,那里闪过的惊恐他没有错过。

“威尔。你听得见。”他沉默了一下,肯定的说着,同时伸出了修长有力的手掌,那里已经被他自己的血染红,有一些顺着手掌的边缘滴落,在吸血鬼的耳中清晰无比。

‘看看这里,是我的血。’

‘你憎恨的我的血液…’

‘你无法接受人类的血液…那么吸血鬼的呢?’

少年阴翳的眼睛迟钝的转动着,却几乎不受控制的移到那个洁白的手上,红色的血液慢慢滑动,然后滚落,一滴滴…一滴滴…滴到了地上…鲜红的色泽…让人眷恋的气味…

让人憎恨。

阿德莱德看着少年慢慢靠近,然后疯狂的抓住了他的手臂,肩膀处传来撕裂的痛楚。他纤长的睫羽纹丝不动,灰蓝色的眼睛被一种极致的疼痛覆盖,夹杂着一些快意。

‘我也许是要疯了…’

手腕被咬开,珍贵的血液不断的被吸允,伤口剧烈的疼痛起来,但是快感却不断的从同一个地方传来,战栗的通过脊背传遍全身,早已停滞的血液似乎全部沸腾起来,大脑一阵迟钝空白。

“吸我的血吧…再多一些…威尔,”他低哑的笑着,在整个地下室回荡,低头看去,那个少年跪在地上拼命的撕咬着他的手臂以求得到更多的血液,心中充满了痛苦和甜蜜…病态的快意。“再多一些…然后永远不能逃避这个事实…需要多少,就有多少——”

不知过了多久,阿德莱德无力的单膝跪下,手肘以下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皱萎缩,但是少年仍然不满的扩大着伤口,那种吸允的声音几乎恐怖的回荡着,绝望着。

这也许就是结束?阿德莱德感到愉快的想到,这也不错,最起码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那么多的东西阻挡在中间,甚至没有来自威尔的拒绝,没有自己的虚荣和野心,没有所有的这一切。

时间在这里好像停止。

等他猛地清醒时,已经躺在了地上,身体从未有过的僵硬和冰冷,但是仍然可以活动。

阿德莱德苦涩的弯起嘴角,慢慢坐起来,威尔就背对着他坐在一边,好像雕塑般凝固。

“恢复了吗?”他尽量用平常的那种高傲冷淡的声音问。

但是却没有得到回答。

“回答我——!!”他疯狂的握住威尔的肩膀把他转了过来。

阿德莱德开始大口喘气。

他骨架的轮廓完全显露了出来,苍白的皮肤遍布皱纹而且十分的粗厚,所有的细微的血管暴露无遗,嘴唇向后翻去,而鼻子上的肉也萎缩了,可怖而悲惨…这张脸上只有眼睛似乎还好一点,但是眼白变得非常的暗淡。

“你怎么了——”阿德莱德不断的平复着完全没必要的呼吸,痛苦暴戾愤怒几乎要让他的脑袋爆炸,“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我不是给你了我的血——”

“…我吐掉了。”嘶哑难听的声音低低的传来。那双恐怖的浑浊的眼睛冰冷的看着阿德莱德,就像在嘲笑他,“我醒过来,然后抠着嗓子把它们全部吐了出来。”

阿德莱德眼睛瞬间血红,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半天用轻不可闻的嗓子说:“为什么?”用力握住的双手已经快要克制不住。

那个可怜的变形的年幼的吸血鬼笑了起来,仿佛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一样佝偻着身体俯下去,嶙峋的指甲刮过地面,发出刺耳之极的声音,同时也毫不留情的刮过阿德莱德的心。

“你看,”威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肋骨清晰的从破碎脏污的天鹅绒里露出来,连着一层薄薄的皮肤。“我们永远都无法彻底的,完全了解对方。”他慢慢挪动着步伐,从一路的碎尸中间小心的避过去:“就像我无数次和你重复,我不想要转变,但你仍然把你的意愿凌驾于我。”

“我——”阿德莱德闭上眼,捂住额头咬牙说:“我只是,不想要你离开我,比起死亡,还是那种怪物的样子,难道不是转变更好一些吗?”心中感到异常的悲哀。“我为此作出了努力,甚至付出了代价…但却无法获得你的哪怕一点点认同,无法让你得到一丝一毫的勇气,来我的身边?”

“砰——!!!”镜子破碎的声音传来,威尔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它们,镶在墙上的华丽的镜子,然后崩溃的嘶吼:“难道我这样就会比死更好吗——————————”

“你看看我阿德莱德——!!!”他疯狂的抓起一片玻璃,然后扔掉它又抓起另一片,然后再一次砸到墙上,瘦弱的躯体疯狂的做着这些举动,然后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像是哭泣又像是讥笑…

“看看我现在,”他把脸抵在镜子的碎片上,崩溃的喊叫:“看看这幅尊荣——他比血奴还不如,就像是这世界上最丑陋、最恶心…最卑劣的东西——而这就是我坚持不喝血的下场!!!”

威尔抬起头看向阿德莱德,那个俊美的金发吸血鬼面无血色的注视着他,浑身都在颤抖,眼里满是绝望的痛苦——

威尔忍不住笑了,大笑起来,冰凉的血红的液体从破裂的眼球里流出来,反射性的引起胃部一阵痉挛。

“你觉得这些都没什么…你们所有的,所有的,”他喘着气扭曲的笑:“所有人都觉得无所谓——只要在这个地方关上一段时间不见光…然后无比享受的喝上几顿人血,然后就可以装作优雅的贵族出去杀人,出去干你们想干的任何事,因为你们不会死不会老永远都这么美丽——!!!”

他抖索着摇头:“可是我不行,我不行…”

他指了指周围那些尸块低喃:“你知道这些是怎么回事吗?他们都是给我送血的…我不喝,他们就会给我灌下去,我吐出来,他们就被杀了。他们还给我送了一个人,”他神经质的盯着阿德莱德小声说:“我认识他,我认识这个人…他曾经和霍尔一起是不是?在那个剧院…不过无所谓,他也死了。”

阿德莱德再也无法忍受,他踉跄的站起来,冲到威尔身边,企图拽起他。但是那个身体似乎已经完全崩溃,就连自身的体重也无法支撑,那个曾经带着温暖笑容的少年任由自己的手臂被拽着,低垂着头发出微弱的声音:“…这就是你希望给我的新生…还满意吗?”

“不————————”阿德莱德疯狂的大吼,抱起威尔冲到棺材前,颤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放进去,然后用全身压制住他。“没门——你休想——你这个自私的可恶的人类,把我所有的冷静自制全部夺取之后却想要一个人溜走——”

用力钳住威尔尖细的下巴,然后举起完好的左手砸向棺材边缘,血液喷溅出来,他狠狠的把伤口堵在威尔的嘴上,然后捏紧他的下巴不让他吐出来。

“不准吐出来,一滴也不准。”他在威尔耳边戾声说。

我要让你活下去,活下去,和我们一样。

这剧烈的心痛,不知道多久才可以忘记…如果憎恨可以让你有求生的欲望,那么不妨继续憎恨。

难言的揪痛和喜悦伴随着血液被吞咽的声音而生。

让你成为国王,而不是现在的这幅样子,让你享受到人类享受不到的一切,那么…你还会不会因为这些回忆而痛苦?

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入,每一条血管都重新开始丰润,阿德莱德堵着威尔的嘴,确实的看着他的血液发挥作用。

那种美丽逐渐开始恢复的瞬间就像是清晨玫瑰盛开的样子。粗厚的皮肤变得白皙透明,贴在脸上的干枯发丝顷刻黑亮柔顺,枯瘦的血肉重新丰满,失去血色的唇瓣红润鲜嫩…阿德莱德灰蓝色的眼睛印着威尔的眼睛,阴翳消失,冰蓝色的双瞳隔着仿佛遥远的距离清澈的望过来。

一眼万年。

“我们彼此折磨…”阿德莱德移开手臂,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他轻柔的抚摸着威尔的脸颊:“但是却不会离开太远,是吗?”

曾经有一刻,绝望的想要毁灭…但那却不是因为面对威尔的憎恨。

而是威尔即将离开。

“…我不爱你。”威尔注视着阿德莱德,清亮的声音低低的说:“我不会爱你。”

再也不会。

只要一看到他,心中就像是灼烧般疼痛,无法分清是厌恶恐惧,还是心动爱恋…

但是现在不需要其他的可能性了。

死亡也是一种,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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