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月亮带着血色的光晕洒向大地,把沉寂已久的朗费罗庄园映衬的阴森异常。
霍普抱着威尔走下车子,对着司机示意了一下,一脸苍白的终年男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把车子开走了。他转过身,朗费罗庄园的大门缓缓开启,穿着黑色女仆制服的女仆们整齐的站成两排,黑纱遮面下亮起幽幽的红光,齐齐望向走进的两人。
“看好庄园,擅入者死。”霍普看着她们,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冷的说。
女仆们动作整齐划一的弯腰,然后像一道道黑色闪电般消失在原地。血奴…吸血鬼所造的半人类,就某种意义来说,它们已经不能算是人类,没有人类的感情,只会服从命令。古老的吸血鬼贵族的府邸,都会拥有大批的血奴,它们通常都是在久远混乱的中世纪诞生。现代严密的户籍制度和法制化,已经不允许制造大量的血奴了,所以拥有血奴的数量,从某个方面也显示着主人的实力。
朗费罗庄园里的血奴,很大一部分是亲王留下来保护庄园的,还有少数,是卡玛利拉派来进行监视的。不过这是个秘密,只有卡玛利拉长老议会的部分吸血鬼知晓。
霍普抱着威尔穿过主宅的长廊,路过一幅幅的历代家族的画像,直到最后一幅。那是一个有着浅金色披肩发的俊美青年,他靠坐在华丽宽大的扶手椅中,面向画框微笑,温柔的湛蓝色眼睛带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这抹美丽的微笑永恒的定格在画像里,不知哀愁,没有痛苦。
“威廉,”霍普看着画像低声说,“我回来了。”这幅画是画中人最好的时光…那些还没有被黑暗所折磨的岁月。
他沉默了一下,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又隐没在皱纹里。转身继续走去,在长廊后的第一扇门停了下来。
霍普盯着几十年间被磨得发亮的铜制门把手,臂弯间还沉睡着看护长大的孩子,心中一阵扭曲的痛苦。
这间卧室,曾经有着欢度的时光,然而在某一天…阳光彻底的从这间卧室消失,最终埋葬了他的爱人。现在,怀中的孩子也要住进这里…他不知道,威尔还能不能向从前一样从这里出来,然后在阳光下看着他的那些花朵微笑…又或者,自己又将面对一场黑夜里的葬礼,永远的离开朗费罗庄园。
“请坚强…我的孩子…看在我这个老人的份儿上…”霍普呢喃着,匀出一只手推开门。
漆黑的卧室阴冷而安静,虽然长时间没有人居住,但是血奴会来定期打扫。管家大步走着,几乎可以闭着眼找到床的位置,然后小心的把威尔放置到床上。四柱床的旁边摆着很多的东西,全部用白布盖着,他轻轻掀开白布,露出里面冰冷精密的仪器。
这就是病毒监视器。
在威廉.朗费罗最后一段时间里,这些仪器一直没有停止过工作。现在,它们又要用在威尔的身上。
“吸血鬼…罪恶的种族…”霍普握紧拳头,深深的憎恶的说道。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位亲王,也许一切发生在朗费罗家族的悲剧都不会存在…吸血鬼,这种高傲又任性的种族,从来把人类当做食物,就算爱上了人类,也不顾及他们的意愿。
‘这是我犯下的罪…我将用自己永久的生命,无尽的孤独来惩罚自己…直到得到…她的宽恕…’
“你永远也不会得到她的宽恕…亲王阁下。”霍普回想起遥远的记忆,忍不住嗤笑,“因为她已经死去。”即使他欠了那位阁下一个承诺,也不能消除他对于吸血鬼的厌恶。他能够想象朗费罗家族的祖先——那位公主的痛苦,原以为终于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自在生活的时候,突然在某一天因为病毒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不能接触阳光,不能正常饮食,只能蜷缩在黑暗的卧室里度过一日又一日,直到死亡将她解脱。
那位亲王完全毁掉了公主的一生,仅仅只是因为想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他还知道另一种痛苦…霍普轻轻的握住威尔纤细的手,弯下沉重的腰埋首其中。那个人…就像他的每一任祖先一样遭受着痛苦,可是他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渴望着转变。随着时间的增加,随着逐渐接近死亡的脚步,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转变。他说过,只因为自己…他渴望着吸血鬼无尽的生命,只要能和爱人多待片刻。
只要转变。
“我绝对…会守住你,我的少爷。”霍普轻声说,吻了吻威尔的手背。他侧身从床边的橡木雕刻柜子上第二个抽屉里,取出一把格洛克□□。“如果事情不能回转,我会亲手,解决你的痛苦。”
‘霍普…很抱歉…我真的——’
沙哑浑浊的声音隐没在痛苦的嘶嚎中,细瘦的身体膨胀着扭曲着翻滚着,鲜血像是生命一样不断的从那个瘦弱的躯体中流失,整个屋子里充满了浓烈的血腥气。
“我一定会守住!”霍普模糊的声音颤抖的传来,带着哽咽。
‘别哭…’沾满血液的手轻轻的抚上脸颊,冰冷的触感永生难忘,苍白的脸勉强还能看到一丝微笑…‘对不起…我毁了一切…’
那双长出黑色尖利指甲的手慢慢的握住他拿枪的手,逐渐扩散的瞳孔渐渐发出疯狂的红光。‘杀了我,霍普…别让我变成怪物…’
‘我自愿转变…并做好…承担失败的…准备——’
“阿德…”威尔不安的呢喃声让霍普的身体猛的一震,回忆远去。他抬起头看向威尔,发现少年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醒来。他怔怔的摸了摸脸,干枯的脸上一脸蜿蜒的泪水。
“叮铃铃…”电话突然响起,霍普警觉的转过头,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然后走过去接电话。
“这里是朗费罗庄园?”
“霍普先生,我是丽贝卡.克鲁森,来自李斯特堡。”
霍普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会儿,冷冷的问:“有什么事吗?女士?”
“关于威尔.朗费罗先生的身体问题,管家先生,”电话里的女声沉稳而公式化,“我研究了威尔.朗费罗先生的血液和新抑制剂的中和,发现在注射抑制剂后的一到两天内会有不稳定状况,但是如果能在短时间内回复稳定,那么抑制剂就会一直起作用。”
“如果病毒一直处于活跃状态呢?”
“…那么,我建议威尔.朗费罗先生接受转变。至于转换所需的吸血鬼的血液,阿德莱德大人自愿提供。”
“喀!”霍普铁青着脸挂掉电话。握着枪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血液…是的,朗费罗家族的人体内都有亲王的血液,但是他们都终生生活在血液带来的负面作用中,没有一个人愿意转变,或者说…没有吸血鬼会去转变他们。转变需要吸血鬼提供的血液,可是卡玛利拉所有的人都知道,协议规定不得私自转变朗费罗。
威廉.朗费罗自愿转变,然而他没有血液,所以…他取了一个血奴的血液,一个半人类的血液…转变失败了,他在变成怪物之前被霍普亲手杀掉。那具因为突变惨不忍睹的身体无法出现在葬礼上,最终变成灰烬洒在大海上。
这一切威尔都不知道,他只是平静的接受了威廉的死讯,然后一个人孤单的生活在庄园里。
他此刻静静的睡在威廉曾经的床上,还不知道自己将来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霍普喘着气闭上眼,靠在墙上等待。
这一切就像是醒不来的噩梦,不断的,不断地…一次次重复。
可是他清楚,威尔面对这样的问题,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像人一样的活着,不然就死去。
这一次,他一定,会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