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朕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用墨水写着:“你是谁”。
直到这时,朕才注意到,昨天没换衣服就睡了,这成何体统!
这是……什么啊!
这次叫出来,是在早饭的时候,太监们全都抬起头看了朕一眼,又迅速的低下了头。桌上放着从来没见过的食物,一碟“续随子”被放到朕面前,两侧摆着一把叉子和一把小刀。
这,这是魏忠贤的新把戏?买通了光禄寺想要试探朕?
随续子,也叫刺山柑。
入药,药效朕记得是……辛温、有毒。
有毒?
也罢,若是真想下毒,犯不着用这么明显的手段,再来个拿棍子的疯子闯进宫内足矣。
朕默不作声的吃了一口,随续子用山茶油,果醋和蜂蜜搅拌调味,入口确实有种异样的美味。在刺山柑中,还掺杂着核桃与无花果干,想来是用无花果来祛除随续子的毒?
接着,一道炖乌鱼吸引了朕的注意,酱汁中有着一股蘑菇与藏红花的味道,调的恰到好处。
朕知道朕的神色一定很难看,因为那些偷偷打量朕的太监都比往日更加拘谨。
在一片寂静中吃完早饭,现在是时候去御门听政了。
“这是,这是什么啊!”
再一次,朕心神巨震,为什么御门听政被移到了皇极门旁的偏殿?
难道说大明朝议论国政的地点,居然在朕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随意改动?
朕不经意间提起此事,大臣们却纷纷谢主隆恩,盛赞朕体恤臣子,在三九天把上朝地点改为殿内。
修改早朝地点,是朕下令的?
没过多久:“这是……什么啊……”
朕什么时候设立的这个蛮夷事务局?朕什么时候让徐光启官复原职了?
最关键的是,魏忠贤怎么就被打发回家了?
不不不,冷静下来朱由检,你是大明的天子,你是百官的君父,大明的江山还要你来延续,深呼吸。首先确认自己是不是疯了,朕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今年是天启七年,爹是泰昌帝,娘是圣母末艳……嗯?
朕的夙愿是清理朝纲,整治阉党,澄清玉宇,天下大治,让南海再度成为帝国的内海……嗯?
朕要打败土耳其人大食教徒,恢复SenātusPopulusqueRōmānus昔日的荣光,收付东罗马帝国沦陷的领土,重建五大牧首区,弥合东西教会分裂,回复军区制,让罗马帝国再一次伟大起来!
……
…………
………………
完犊子,朕好像疯了。
朕强装镇定,继续听大臣们的汇报。大臣们告诉朕,朕昨日以雷霆手段一夜间清理魏忠贤,果断非常,现在是时候整治阉党了。可是朕现在哪有这个心思,朕现在得弄清楚脑子里的怪异念头是什么,又不能被群臣和太监们发现。
如果他们发现皇帝疯了,明英宗和明代宗“珠玉在前”,被软禁一世还是轻的。
朕扶住额头,尽量不让群臣看出端倪:“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有什么想说的,都递折子,朕有些不适……”
挥退百官之后,朕开始反思。
这是魏忠贤的阴谋?不,他要有这本事,也不至于直接被朕一道口谕赶出皇宫。
朕决定。
先召集锦衣卫。
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是魏忠贤的人,已经不能再用,前几天一个叫骆养性的年轻人世袭父位,出任锦衣卫都督同知,朕决定先让他来觐见。
以厂卫治国,并非朕本意,但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
骆养性来了之后,朕嘱咐他,加派人手,盯紧文武百官和宫内的大太监。如果没猜错的话,朕应该是被奸臣下了巫蛊,而皇兄应该也不是病逝,而是被那些朋党降咒所害。
这些天的饮食就得格外注意,晚上睡觉也要让贴身太监在寝宫外守卫,整治阉党也不能再轻举妄动。倒不如说,应该让东林党和阉党相互攀咬,让心怀不轨的奸臣自己浮出水面。
交代完之后,朕返回了坤宁宫,在那里,一桌从未见过的食物正在等着朕,除此以外,还有一份已经被太监们整理过的火器资料。
这也是朕失心疯的时候下的令吗?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周后有些担心,特地来看望朕,她可说是朕的糟糠之妻,去年朕还是信王的时候,饱受群臣和太监冷落,连信王邸都是旧宅临时改建的,但周后对朕依然不离不弃。
比起搬到这紫禁城,反倒是在信邸里的日子更加逍遥自在。
朕主动握住她的手:“该保重的是你啊,这几日天寒,你身子又虚,这几日大寒,要多添几件衣服才是。”
周后让身后的宫女把食盒呈上来:“臣妾做了些点心,不是说药补不如食补么,点心里加了朝鲜进贡的人参和蜂蜜,给陛下补补身子。”
朝鲜进贡的人参……
据朕所知,人参还是关外产的,除了朝鲜之外,建州亦产人参,大明所用的人参,不少都是不法商贩和建州走私贸易,私自入境的违法人参。
随着甜酥的糕点在嘴里融化,一个念头突然贯穿了脑海。
朕明白了!
是建州!
想来想去,大明的心腹之患,总共只有四个字,建州女真。
这建州女真原本是关外渔猎为生的蛮夷部落,因为心慕王化,举族南移,被大明封为藩属,镇守北方,谁知有个叫努尔哈赤的女真首领,颇骁勇善战,居然一统女真部落,自封国号为金。
随后,此獠居然率部南下,连下抚顺、清河、开原、铁岭、沈阳,定伪都于沈阳,改名盛京。
好在宁远一役,袁崇焕的红衣大炮据坚城而守,炮毙此獠,令女真败退。
只是好景不长,这个努尔哈赤虽然死了,其子黄太吉被拥立为汗,继续侵袭北疆,宁锦之战虽然阻止建州南下,明军也同样损失不小。为对付建州设立的关宁锦防线,就要年耗五百万两,这还不算防线中的驻军所需。
其实仔细想想,要朕得失心疯的,又何止是奸臣乱党,这些蛮夷不也一个个都心怀不轨,据朕所知,那些蒙古、女真的萨满也是颇为厉害。
朕现在尚无子嗣,若是就这么疯了,朝廷没了主心骨,这所谓后金怕不是又要趁乱南下,席卷中原?五胡乱华、崖山天崩的景象绝非耸人听闻,而是史上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是不是找几个得道高僧,龙虎山天师来给朕驱驱邪比较好?
不,和尚就算了罢,朕记得魏忠贤和京城中好几所古刹都有来往,谨慎起见,只要道士,不要和尚。
“梓童啊,明天和朕去白云观烧香吧。”
“陛下,您不是说,明天要去宣武门的泰西寺参拜吗?”
啊?什么时候,谁定的?
好吧,朕已经见怪不怪了。
泰西寺朕倒是知道,是红夷天主教的寺庙,不知为何,天主教这个名称,听起来还有点耳熟。
随口应了一声后,拒绝了周后的暗示,太监把皇后礼送出门,朕终于有时间躺下了。
今天情况特殊,就不批折子了,也没什么大事,还是先歇下吧。
而今日的咄咄怪事,得记在日志上,以免遗忘。
翻开日志,在御用的纸笺上,原本预定要写的那页上,居然已经有一行字捷足先登了,那是没有印象的笔记。
歪歪扭扭的字迹,用奇怪的文字写着:“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国家马上要完蛋了的样子,总之先用父亲教育我的帝皇术挽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