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瓖在大同做出反正决定的时候,用张悦的话说,那就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敌人进行了一场错误的战争。
那天姜瓖和张悦正在姜宅中讨论这件事,三个人影从天而降,出现在姜宅,他们分别是醍醐、李岩和宋献策。
而一个身影紧随着他们的脚步,也是从天而降,正是姜瓖的侄子姜旭来了。他的身后,狻猊浑身火焰,神气的摇着头,发出一声低吼。
姜瓖出门和诸位打招呼,宋献策满身糟乱,头发披散,再看到姜旭气宇轩昂,宋献策不禁赞道:“上一次见到二公子,二公子才刚刚开始修行,现在再次看到二公子,二公子已经神功有成。这些年宋矮子在江湖胡乱奔跑,已经荒废了。”
姜旭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走到姜瓖跟前施礼:“二叔,爷爷已经安置好,我爹爹让我过来告二叔一声,让你放心。”
姜瓖嗟叹一声:“旭儿辛苦了。”
当年姜瓖的父亲姜老爷被李过和高一功关押,姜瓖为了安抚二人换回老父,不惜在阿济格带领清军围困延安、榆林的情况下,偷偷为二城中送粮食。最后虽然换回老父,但是老父已经油尽灯枯,在得知崇祯皇帝殉国,大明已经亡国之后,当天夜里就归天了。姜瓖的哥哥姜琳带着老父的尸体回到老家天水,姜旭陪着父亲一起西去。眼下看来,姜瓖的父亲已经入土为安。
此时姜旭回来汇报此事,姜瓖多少心里还有一些安慰。姜瓖忙让诸位进屋,姜旭看到姜有光在屋子中帮忙收拾非常奇怪:“姜大总管从保安堡回来了吗?”姜有光笑笑,也不说话。
诸人进屋,已经有下人送上茶来。
醍醐此时就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十分年轻,但是口气却不年轻:“姜帅你可想好,你要在大同反正意味着什么?这是一条死路。”
姜瓖与张悦互看一眼,姜瓖苦笑道:“真是瞒得过天下人,瞒不过醍醐姑娘。我刚才和张书记还说道这件事呢,张书记说我,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敌人进行了一场错误的战争。眼下江西金声桓已经举起反正大旗,李成栋在广东正在全线准备。韩先生从海岛大同带来的消息,虽然因为南海龙王郑芝龙现在在北京城,郑氏海军分为两支,但是两支都愿意为反正提供力量。我们此时反正,与大局并无太多帮助,只是会将大清的目光集中在大同而已。”
姜瓖看着张悦:“张书记,你是这个意思吧?”
张悦并不说话,而是死死的盯着姜瓖。姜瓖却笑着看向宋献策:“现在大顺军师在我宅中,我已经是死罪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无论怎么说,大顺军都是大明和大清的死敌,如今姜瓖家有宋献策的话语被传出去,姜瓖就是死罪。姜瓖对于张悦说出这样的话,也是表明对于张悦的信任。
姜瓖自嘲的摇摇头:“其实我想说的你们都知道,反正大局,关键在大同。因为大同府北接蒙古,南指河南,只要我们拿下太原府,天下就是汉人的。到时候只需要王师北上,挥剑一指,天下大定。”
“为什么?”李岩不解。当年李自成十几年想做这种伟业,但是没有做成功,李岩心中充满遗憾。李岩实在不解,为何姜瓖有如此把握。
姜瓖哈哈大笑:“李公子大概没见过我雁北军大破俄罗斯的哥萨克骑兵,那可是连八旗铁骑都重视的骑兵部队。八旗铁骑虽为天下精锐,但我大同却不怕!因为我有大同城。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只要大同在此,八旗除非将主力全部凝聚在大同,否则绝无完全把握能困住我雁北军。”姜瓖挥空一指:“大同都围不住,京城之危,就在眼前。届时,天下反正大局,可一蹴而就。”
李岩点头:“此计甚好,也甚险。此计是大同以身为饵,将天下大兵聚在大同跟前,给了大明中兴希望。”李岩冷笑:“但是,大明却不似能把握机会的朝廷。眼下桂王和唐王磨刀霍霍,只怕姜帅满腔热血,只会付之东流。”
姜瓖苦笑:“我就是不反,一样是死路啊。”因为南北,姜瓖已经彻底得罪了英亲王阿济格,若是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只恐死无葬身之地,只是这个理由不能说。眼下天下反正之风已经兴起,正好可以借势,而姜瓖,早就已经腻歪伺候大清的人了。
姜瓖解释道:“本帅在大同,几条重要的生意路线,现在已经基本停止。首先是茶叶,因为大清对于回回人的杀戮,茶叶已经没有人运输了,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财路。其次是刀具,本来大同盛产煤矿,利用五台的铁矿打制成铁质刀具,在周边市场。然而自从今年满清执行开限制私藏军器,这个生意已经无法做。而且从今年开始,已经无法私养马匹,原来我们可以与蒙古交换马匹,现在这个生意也无法做了。”
姜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最重要的,北方的人口减少,以前我们每两个月一千万石粮食不够用,现在根本无人买,每次都有五百石粮食根本无法卖出。”
姜瓖叹道:“这样的日子根本无法渡过,不反是无法过日子。”众人点头。
张悦叹道:“这些道理我知道,问题是,干嘛要在三个月后反正呢?眼下金声桓在江西已经反正大旗举起,李成栋在南方势力正盛,很快就会再次反正,为什么不现在反正呢?”
姜瓖默而不答。他想起前些天,韩昭德来到大同,与他说的那些话。张悦作为军中书记,作为军事处理的还不错,但是对于其他就很少关心。按照韩昭德的规划,如今距离年底反正,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将保安堡的粮食运到大同来,比如将保安堡的武器运到左胜城去,比如将左胜的饲料运到大同一些。这些都需要人来做,需要时间提前准备。
再比如,可以将很多妇孺送出大同府,包括姜有光的婆姨叶飘零,包括南北。姜有光就是因此才重回大同城的,因为保安堡已经是空堡了。
想到南北,姜瓖的嘴角淡淡笑笑。南北其实早就对自己充满眷恋,阿济格在大同凤临阁发难,却让这个小姑娘的梦想成真,成为了姜瓖的一名夫人,虽然只是妾的身份。当初在大同,姜瓖必须要以阿济格欺凌自己夫人的名义,才能让阿济格处于道德的下风,不然南北、南十方因为顶撞上级,在大清就是必死无疑。也正是因为阿济格有这种理亏,被姜瓖赶出大同半年后,朝中竟然没有进一步针对姜瓖的消息,倒是燕子坞的吴华政传来消息,北京城充斥着阿济格调戏一个新婚妇女,却险些被路人打死的笑话,这些都是青枫做的好事。其实阿济格若有下一步动作还好,没有动作,则越发可怕。毕竟阿济格作为一方统帅,虽然跋扈,但是胸中极有韬晦。眼下不知道阿济格做什么,姜瓖只好将无辜之人送出大同,因为大同马上就会变成战场。
姜瓖想起南北听说自己有孕时的腼腆表情微微一笑,现在,南十方已经将南北在海岛大同安顿好了吧?
看到姜瓖在发呆,张悦咳嗽一下,姜瓖回过神来,笑道:“其实最好的打算张先生也知道不是?我在想前两天韩先生过来曾说过,若是我们一起离开大同,去海岛的大同,岂不是不再会受到虏清的闲气?”姜瓖打趣道:“张先生,你为何不走呢?”
这段时间姜瓖送走很多人,包括新纳的小妾南北,这事张悦是知道的。张悦咬牙说道:“我不忍,我不忍就这样离开。”张悦是从松锦前线的战场上逃出来的人,对*充满了憎恶。
醍醐冷笑:“张先生一味求死,不若现在就到前线送死就好,江西金声桓那里还缺人。蝼蚁尚且贪生,张先生不珍惜性命,浪费天意生生之意。”
张悦哼了一声,姜瓖知道张悦为大同防御几乎操碎心思,年纪很大的他不观女色,不食美酒,一门心思放到大同城的防卫工作上,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这大同能够成为防御大清的可靠城堡。姜瓖笑着拉过话题:“人固有一死,扬州城的军民也是死,江阴城百姓的死也是死。醍醐姑娘不能这么说,难道有心赴死之人,就不是尊重天意么?那江阴城血战八十一日,表太祖十七朝人物,留大明三百里江山的举动,是愚蠢的么?”
醍醐默默不说话,周围陷入一阵沉默。扬州十日,江阴血战,都是大明百姓对*血色的抗议。世人不会因为这些人的死战,而认为他们的死是一种无所谓。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事情,才让金声桓、李成栋和姜瓖等人,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有义务将自己的能量发挥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