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军怎样活动不提。却说多尔衮带领八旗精锐南下，在山东一直到南直隶中一直烧杀淫掠无恶不做。只有多铎的军队保持军纪严明，却一直杀向山东的曲阜，让本来风声鹤唳的曲阜百姓人心惶惶。
孔有德是带领皮岛水师南下，这支水师已经不是毛文龙原来的水师了，而是一支由孔有德亲手组建的大清水师。孔有德带兵从荣成登陆，带领粮食向西开进，与多铎汇合。其实孔有德对这一趟的军事目的十分迷惑，满清八旗南下，本来是很少有汉军旗的事情，而且此次还有蒙八旗的大量人马。但是济尔哈朗却让自己带着本部汉八旗的人开着船给山东曲阜的多铎运粮食。孔有德倒是知道曲阜是中国的道德领袖、大德至圣先师孔子的故乡，但是军事力量十分薄弱，而且军事意义也不强，那么这次派兵给曲阜运粮是什么意思呢？按照道理说，孔有德只是亲自面见了皇太极，请求皇太极这次五入中原不要进攻曲阜而已，没有提到要再给粮食啊。
孔有德带着孔四贞，到了曲阜与多铎交接之后，却被多铎留在身边。几人首先是见了曲阜的当地官员，而且要见曲阜城的孔家衍圣公。在曲阜，孔家有城中之城的美誉，他们在曲阜城中还有一个城，全家都住在里面，不受明朝法律控制，可以执行私刑。孔家衍圣公是一个老人，正要迈腿跨过门槛，就听到里面孔有德呵斥道：“这里是大德至圣先师孔圣人的祖宅，怎允许你这种女人随便出入？就算我也是沾了豫亲王的恩泽！”
衍圣公就看到一个少女流着眼泪正在退出。衍圣公心说清人重视孔圣人就好办，因为他可是孔圣人的直系后人。衍圣公走到前面来，也不施礼。
多铎却不客气，在孔有德在旁边的时候，对着那人说道：“孔老丈，你可知现在你还在这里站着，而没有死在外面，原因是何？”
一句话吓得衍圣公差点跪地上，诺诺的不敢搭话。多铎继续说道：“本王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是孔子的后代。因为孔子后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而在所有孔家人中，真正识时务者，唯有孔瑞图一人！”言外之意，是讽刺衍圣公没有眼色。此话一出，衍圣公吓得浑身战栗。
孔有德突然觉得眼前一亮，想不到自己还有这样的用途。多铎继续说道：“孔老丈，你可知孔子流芳千古，你们后代人都是吃他老人家恩荫。既然同为恩荫，谁吃也一样。你既然被称作衍圣公，自然要对同胞予以呵护，请问为何当年孔瑞图在辽东被奸人陷害，走投无路逃往山东，但在山东无依无靠，你作为同家长者，不支持他一下？”
孔有德眼泪差点没流出来，连忙说道：“小子不才，不敢奢望主家长老恩赐。”
多铎摇头：“不，是你的归来，让我大清看到了一统天下的希望——连孔子的后人，大明都要驱逐。那么保护圣人的后代的责任，传播中华文明的任务，只有靠我们大清了。”
多铎原地走了两步，正色说道：“大明恃才傲物，有违天理。大明皇帝们成天只做无用之事，对朝中不理不睬，嘉靖皇帝嗜好炼丹，万历皇帝嗜好攒钱，天启皇帝嗜好做木匠，我这话说的可有不对之处？啊？衍圣公？”
此话一说，衍圣公一叹，连孔有德都不住摇头。多铎说的没有错，大明朝的皇帝每人都有一个爱好，这是世人皆知的。但是相比较，皇太极十分重视教育，特别是科举文化，相当推崇。大清境内，敢说孔子坏话的人是杀头的罪名。
多铎继续说道：“孔老丈，你既然被大明称作衍圣公，那么请你来说一下，何谓天意？”
天的信仰在中华大地流传几千年，关于天意的解释不下万种。衍圣公虽然想说，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只得继续沉默。多铎却说：“你不说我来说，本王只问你，眼下天灾人祸接踵而来，紫禁城的崇祯皇帝滥杀有功大臣，比如毛文龙、孙元华之流，可是遵守天意？”多铎顿了一下：“你可知毛督师还在皮岛，今日你本不必受此屈辱！”
孔有德都不得不点头，多铎一个武人，说不出这种话，这定是什么人教他的。不过自从董仲舒独尊儒术以来，天人感应的学说一直在中华大地上流传。皇帝施政好，天下就安康。皇帝施政差，天下就动乱。其实天灾哪年没有？万历、天启两朝也不少，但是哪朝像崇祯朝这样，农民起义遍地都是？按照儒家学说，这就是有违天理。
多铎继续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你好自为之。我大清一统天下之日不远矣。眼下八旗精锐在中华大地驰骋，其实是崇祯皇帝不守天意，让生灵涂炭而已。你看天下皆受荼毒，唯有曲阜免遭这一切，甚至能庇护从外地赶到曲阜的逃难人。这就是圣人的力量，因为圣人的力量可以到达天庭。我等将来还会回来，也一样会对大德至圣先师尊敬有加。但是到时衍圣公的位置由谁来坐，希望你好自为之。”
多铎道：“孔瑞图留下，协助此地县令安抚百姓，你带来的军粮，我军一粒米不拿，那就是大清对于孔圣人的第一批心意。你办完正经事后，迅速和郑亲王汇合。”说完这句话，多铎转身离去，当夜就带领八旗精锐撤出曲阜。
孔有德原想扶起来早就滩做一旁的衍圣公，却被拂袖开。衍圣公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瑞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拜谒孔庙孔林，我在位一日就不可能！”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孔有德却抱拳拦住衍圣公的道路：“衍圣公在上，小人不会那么没有眼色。小人来到孔林，若不办一件事情回去，恐怕对*也很难交代。到时候豫亲王是否会对衍圣公那么客气，就不是小人能决定的。”
衍圣公哼了一声，他也知道孔有德说的是真的。衍圣公问道：“你要做一件什么事情？”
孔有德恭恭敬敬的说：“我想为孙元华和登州火器营做一次葬礼。”
当初孔有德逃到登州，登州巡抚孙元华看到孔有德是干将一员，希望收为麾下。其实孙元华手中有朝中大臣徐光启势力的登州火器营，孙元华自持这支火器力量是当时天下精锐。火器兵可以坐船攻击，也可以路上攻击，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新军精锐。孙元华以为有这支力量在手，朝中人会有所忌惮。没想到孙元华离开了登州城，就再也没有见天日的一天。
孙元华被捕，登州城群龙无首，受到大明主力攻击。当初登州火器营，只有五分之一的人跟着孔有德跑了。剩余的人以为跟着孙元华不会有事，没想到这些人都以叛军的身份被大明处理。登州火器营最后活下来的，还是跟着孔有德逃跑的这些人。就是这些人教会了大清使用火器，特别是大炮。
当初孙元华准备离开登州城，孔有德就和他激烈的争辩过。孔有德认为大明绝对不会放过孙元华，而孙元华认为大明不会那样无情。事实证明，孔有德的判断是正确的。
孔有德此时提出给孙元华和登州火器营做一次葬礼，用的是孔林的标准，无论如何是给了登州火器营体面盛大的葬礼。而孔有德目前的状况，也证明了什么样的选择会是正确的选择。而孔有德目的不是在拜谒孔庙孔林，这就等于给了双方台阶下。衍圣公叹一口气，若是登州火器营在此，怎能容忍大清的八旗铁骑如此狂妄。别的不说，登州火器营掌握的哪种可以到处推动的大炮，就是骑兵最害怕的兵器。
孔有德恭恭敬敬的说：“所以小人把女儿都遣散走了，有女子在场，是对于逝者的不尊重。”
衍圣公沉重的点点头：“我会安排人去做的。”
经过三日的准备，孔林为登州火器营准备的葬礼仪式开始。儒家注重礼仪，因为孔子就重视礼仪，特别是葬礼。孔子周游诸国，就是靠给人组织葬礼而过活。所以在孔林留下来的葬礼，是天下最为宏大的葬礼。
此次给孙元华和登州火器营举办的葬礼，自然不可能有天子诸侯礼那么盛大。但是此时山东遍地哀鸿遍野，这些办葬礼的人本来心中就哀伤，加上葬礼氛围，还没起灵，周围就哭倒一片。
孔有德亲自穿着麻衣丧服，手捧孙元华的牌位。他的身后，嫡系的火器营老兵们，都手捧牌位，都是曾经的战将同袍，却不知道死在何处，是否有地方安葬。但是在此时，这些人的名字都在牌位上，是生者给死者做的最后的事情。
也有人抬着棺材，虽然里面是空的，但是周围都插满了白色羽毛，象征尊敬。衍圣公虽然不屑于这些泥腿子，但是此时，终究心中过意不去，命人将棺材上插满白色羽毛，以示尊敬。而棺材上插白羽，是仪式上活人对亡者最高的尊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