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清对史可法说道:“我从高总兵那来,无意中听得他要发兵去打靖南侯黄得功。他再三嘱咐我不要说出去呢。”
可法拧了眉,疑惑道:“有这事。他们向来无仇隙,高杰何必要对付黄得功。”可法的心里其实明白一些意思,只是不便说出罢了。
刘泽清笑道:“督师,你要往深处想。江北四镇中,我与刘良佐兵势不及高、黄二部。黄得功驻真州,高杰驻瓜洲,所距不远,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他们相斗何难理解!”
可法沉思良久,果然如此啊,心中怅然,说道:“你说的是。我一直以来就担心诸镇不和,同室操戈。不想果然来了。我须收拾收拾,这就去瓜洲劝阻高杰。”
刘泽清道:“你去了可不要说是我和你说的这事。”“放心。还要伯爷以后多多提醒。”
刘泽清也就告别可法,上马回淮安去了。
可法心急如焚,当即带了史徳威、侯方域和十余名护卫,奔瓜洲而去。
扬州距瓜洲本不远。可法又行的甚疾,大半日功夫就赶到了高部驻地。到了营门外,史徳威大声喊道:“朝廷督师史阁部来见高总兵!”喊了几声,有人进去通报,里面走出来一个偏将,躬身抱拳道:“督师大人里面请。我家伯爷领兵出去还没有回来。”
可法心里叫声不好,急忙问道:“领兵出去做什么?”偏将低头不答。可法呵斥道:“你休要欺瞒本部!我且问你,兴平伯可是率众去打靖南侯黄得功了?”偏将道:“是便是。我家伯爷说了,打完了再向督师禀报。”可法道:“坏了!这个高杰!往那边去了?你持本督的令符快马去劝止他!”偏将道:“出去已有半日,怕是追不回来了。”可法瞪他一眼,看着史徳威道:“我们自去真州黄得功军营。幸望还能来得及。”
几人正欲上马,只听得一片声马嘶人喧,高杰外甥李本深领着三五千人赶回营中。见着史可法,问过姓名后,翻身下马,拜道:“副将李本深拜见督师大人。”可法说道:“李将军请起。你如实告诉本部,你这支人马做什么去了?”
李本深作难道:“督师大人,这,不甚好说。”可法急道:“你若还看我是督师,速速说来!”“不敢隐瞒。本深是奉我家伯爷之命率兵截击黄得功于土桥。”
可法怅然道:“你仔细说来。靖南侯怎么样了?”李本深道:“登莱总兵黄蜚欲往南京觐见皇帝,怕路上受阻,故求黄得功接应。黄虎子率三百骑相迎。我们打听的确切,我家伯爷亲率大军攻取真州,令我领三千人马袭杀黄总兵。我在土桥与其遇上,黄军三百骑尽死,唯他骁勇无比,破围而出。我自己反折了五百来人。”
可法跺脚长叹,“你等都要毁了我大明啊!”
不说史可法惆怅叹息,只说高杰点起一万大军,携众将赶往真州。早有兵士报入黄营中,中军将田雄、副将马得功等商议后,开营接战。
两军阵圆,高杰大笑道:“你家主帅黄呆虎此刻怕已没命了,你们还敢抗我?速速逃命去吧!”
田雄大怒道:“无耻高匹夫,欺负我等无主!今日管叫你有来无回!”言罢,跃马挺枪而出。高杰部将李成栋道:“我来敌他!”抖一杆红缨钻金枪出阵。两人战了三十多个回合,李成栋枪法严密,田雄不敌,败归阵中。马得功道:“我来会他!”持一口大刀来迎李成栋。两个又战了三十多个回合,马得功也敌不住,照成栋面上虚戳一刀,拨马回阵。李成栋叫道:“我乃兴平伯爷帐下大将李成栋也,谁敢来战我!”
言未毕,黄阵内走出一人,喝道:“你爷爷来收拾你!”成栋闻言大怒,祥视此人,但见其身高臂长,虎背熊腰,面上泛着黑光,一撮胡子,横眉威视。他不曾穿铠甲,手中空空。
成栋诧异道:“你从哪里跑出来的?难道是个疯子?”此人骂道:“你个不长眼的瞎贼囚!却不识你黄爷爷!”李成栋曾见过黄得功数次,再看他一遍,竟觉得颇似黄得功,于是问道:“你是黄得功的什么人?你有什么本事,敢与我交锋吗?”
那人道:“我不是别人,乃黄大帅的侄子黄赶驴,又号黄三拳便是。闻你嚣张,正要拿你呢。”向马得功道:“马将军,你本领不济,把你的马与刀借我用用。”马得功难堪得紧,说道:“他是高杰部下第一勇将,你小心。”即下了马,将刀也付与黄三拳。
黄三拳将刀颠一颠道:“太轻了。权且将就下。”上了马,将缰绳一牵,说道:“以前赶驴,今日骑马,原也无甚不同。”
高杰阵前呼道:“成栋,你快解决了他,耗什么?”李成栋于是赶上前,朝黄三拳心窝里就是一枪。黄三拳会者不忙,侧身躲过,扬起大刀,忽地砍过去。成栋急收枪来迎。枪刀只一触,成栋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好。又连斗了数个回合,成栋能躲则躲,不敢硬接。黄三拳愈砍愈欢,李成栋愈躲愈难。战了十几个回合,李成栋暗忖道:他刀甚沉,我自上沙场以来所未见。乃道:“我方才战了太久,已是累了,且容我休息一会。”转马回阵。
高杰欲要自出,阵中已奔出一将,叫声:“看我高进库擒你!”使一口砍刀驰到黄三拳面前。两人对了二十多个回合,高进库看看不支。高部偏将吕成乃高进库姻亲,当时悄悄搭弓上箭,看准了,一箭射向黄三拳。三拳眼角见了,急忙躲过,乃弃了高进库,大喝道:“贼人敢谋我!吃我刀来!”直奔高阵中。吕成抡刀来迎。李成栋复提枪出战,高金库也赶回,举刀助战。
三人将黄三拳围住,一时刀枪并起,个个逞威。那黄三拳全无惧色,四人战了许久,李成栋、高进库、吕成皆已汗流浃背,独黄三拳依旧吼叫,力道与速度不减。三人看看都招架不住,吕成更是臂酸手麻,叫声:“二位,且努力!”拖刀要走。黄三拳劈开李成栋的枪,疾赶上,刀光闪过,将吕成斩于马下。成栋与高进库大惊,不敢再敌,退归阵中。
高杰看的头顶冒烟,怒道:“本帅自来会他!”提起混铁棍,直取黄三拳。两人才斗两个回合,那边马得功、田雄乘势催军大进,高军勉力来应,不能抵挡,纷纷败退。高杰见己军已乱,黄三拳又甚勇猛,只好拨马而回。退了十几二十里,方才立住阵脚。
高杰恨道:“不想黄呆虎还有这样一个蛮侄子!气煞我也。”无奈何,下令退军。到了瓜洲,将入大营,早有人报说史督师到了。高杰沉了脸,诧异道:“他此时怎么来了?真够晦气的。”打马入营。
可法出了中军营,见高杰怏怏不乐,心里也十分紧。高杰在马上拱手道:“督师从何而来,也不先令人报知声?”
一面下了马,把铁棍递给亲卒,卸了铠甲,做个长揖,说道:“督师,请进内里说话。”可法尽量想沉住气,却脱口说道:“你发兵去打靖南侯,何不报知我?”高杰赔着笑,将可法带进府中。落座上茶自不必说。可法道:“英吾,你与得功俱是国家柱石,大明中兴,须你们齐心协力,你怎能发兵袭他呢?”
高杰摇摇头道:“我袭他是不假,可却被他部下打得大败。如今是他整顿兵马要来打我了。”可法道:“你是不义之师,败了也好。若你得胜一阵,或者得功有失,你们两镇可要如何弭兵!”高杰沉默了一会,应道:“督师,说实话,我与黄虎子难以并立。我知道朝廷与督师想我率师北上,我不并了他的部众,哪里放心丢下兵士家孥离去。”可法语重心长说道:“英吾,四镇之中,以你兵马最强。你又与李闯多年征战过的。朝廷以为派将北上你是不二人选。得功为人忠厚,断不会加害你军家属。且你们都是大明干将,纵有嫌隙也可以谈,可以议,岂好刀兵相向?此非让亲者痛,仇者快?”
高杰摇头道:“只怕他不这么想。”可法认真看着高杰,“英吾,本督如今一定要让你们和好,果都能诚心以待,则是我大明之幸。”
高杰不禁轻笑道:“督师的话我当然听。高某自从归顺朝廷,先前只服孙大帅。可惜他不在了。自从扶立新君,我哪里把那些衣冠摆设放在眼中,只敬重督师一人而已。”
“过奖了。可法精忠报国,望伯爷体谅我的用心。你可将此次袭击详情再说与我听。”
高杰喝了口茶,说道:“这是误会。先是三岔河守备华勋派人来报知,说黄得功引兵欲来攻我。何用等他来,我自领大军相迎。……那黄得功逃脱回去,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督师你要不阻,高杰与他难免一战。”
可法越听面色越凝重,最后说道:“我留在你的营中,待他来好行劝解。”又令人往南京去禀报皇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