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时光匆匆过。
骆寻半梦半醒间,觉得腰酸腿胀,忍不住长长呻吟了一声。
“让你悠着点!”
骆寻猛地睁开眼睛,殷南昭侧身而躺,曲臂撑头,笑吟吟地看着她,一手还探过来,体贴地帮她揉腰。
骆寻打了个激灵,脑海里全是昨夜的画面,猛地转过身,拽起被单蒙住了头。
一开始她雄心勃勃,想要吃了殷南昭。殷南昭躺着由着她折腾。可她竟然弄疼了自己,心生退意。殷南昭只能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她因为紧张,还很矜持,后来却……
啊啊啊!昨晚那个人一定不是她!
骆寻不想活了!
殷南昭从背后搂着骆寻,压着声音笑,气息呵在骆寻的耳后,她身子一下子就酥了半边。
骆寻恼羞成怒,用胳膊肘狠狠撞了殷南昭一下。“都怪你!”
“嗯,都怪我。”他一边亲吻她的耳垂,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喜欢你那样……热情。”
骆寻咬牙切齿:“殷南昭!”
可惜声音带着颤音,没有恐吓,反倒像是撒娇。
殷南昭忍不住大笑,掀开被单,强扳过骆寻的脸,温柔地吻了下去。
骆寻本还有几分恼怒,不肯配合,可渐渐地被他融化了,心里涌动的都是柔情。
殷南昭的吻里没有一丝情欲,只有绵绵无尽的爱恋,浓得化不开、扯不断,只能通过舌尖一遍又一遍倾诉给她。
柔情百转、缱绻缠绵……原来爱人的吻就像是甜而不腻的糖果,怎么吃都吃不够。
殷南昭吻了很长很长时间,才慢慢停了下来。
骆寻的眼睛雾蒙蒙的,脸颊红通通的,嘴唇水润润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喘息正明显地一起一伏着。
殷南昭忍不住把头埋在了她的颈间,低声说:“谢谢!”
在泰蓝星的六年多,正是敏感的少年期,他所学习的东西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轻。在骆寻面前,他明明渴望着身体的亲密接触,却一直严格克制自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愿主动做任何表达感情的动作,似乎任何一个动作都不干净,会玷污自己的感情。
昨天晚上骆寻毛手毛脚地弄痛了自己,他为了抚慰她,只能主动。她的反应让他不知不觉中使出了浑身解数,所有阴影都被抚平了。
那些手段技巧如同武器一样,罪恶的不是自身,而是使用的目的,他很高兴自己学会了它们,可以取悦他心爱的女人。
骆寻不知道他在谢什么,感觉他不想多说,也就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地抚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他。
殷南昭抬起头,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起来吗?”
骆寻想到酸胀的腰腿,羞答答地说:“我想泡个热水澡。”
殷南昭去浴室放热水,突然,骆寻的惊叫声传来。
几乎一瞬间,他就出现在床畔,关切地问:“怎么了?”
骆寻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很惊讶,完全没想到。”她扫了眼床上的一点血迹,脸颊发红,十分不好意思。
难怪她昨晚会觉得疼,原来不是因为失忆后缺乏经验,而是这具身体压根儿没有经验。
殷南昭失笑。“你究竟是不是医生?”
骆寻羞赧,主要是先入为主地认定龙心和叶玠早已经有过亲密关系。“我以为我和……”
殷南昭俯下身,吻住了她,不让她在这个时候煞风景地说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骆寻抱歉地抱住了殷南昭的腰。
殷南昭直接连着被单把骆寻抱了起来,走进浴室,放到浴缸边。
氤氲的水汽中,骆寻抓着被单,紧张地看着殷南昭。
殷南昭知道她还不好意思裸裎相见,体贴地转过了身。“不用着急起来,多泡一会儿,我去做早饭。”
骆寻磨磨叽叽地洗完澡,正在擦身体,通信器的消息提示音响起。辰砂:“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骆寻立即回复:“什么事?”
“我想去婚姻事务处注销婚姻记录。”
骆寻盯着消息发了一瞬呆,回复:“我们的婚姻不是已经作废了吗?”
她出狱后,回看过当时的新闻。
为了保护辰砂和第一区的利益,她进监狱的第二天清晨,联邦政府的新闻发言人已经代表联邦政府对全星际宣布了指挥官和假公主的婚姻无效,废止假公主用欺骗手段获取的所有权益。
“左丘白是已经签署了法官令,宣布婚姻作废,法律上无效了,但我身份特殊,婚姻记录保存在军队的机密档案里,想要注销记录,必须要有我的签名。”
骆寻想了想,才绕明白了里面的逻辑关系。
法律上,他们的虚假婚姻作废了,但是,因为辰砂是军队的高级将领,他的个人资料记录对外保密,只存在军队的智脑里,想要更改或注销记录,必须要有上级签名,而他自己就是最高领导,只能自己签名。
辰砂:“抱歉,因为我的一点私心,一直拖延着没有签名。”
“没有关系。”
辰砂:“你能和我一起去婚姻事务处注销记录吗?”
大概辰砂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又补充了一条消息:“如果你不方便,我会立即签名,下令注销记录。”
骆寻明白了辰砂的意思,这段婚姻的开始和结束都由别人决定,似乎他只是一个配合演出的道具,现在辰砂想要一个正式的结束仪式,给自己一个交代。
虽然有点麻烦,但骆寻愿意配合辰砂,毕竟她能为他做的事情也不多。“我有时间,什么时候去?”
“现在?”
“可以。”
辰砂发了一个小双子星上婚姻事务处的地址过来。
骆寻回复:“收到。”
辰砂没有再回复消息。
骆寻立即穿上衣服,连头发都来不及弄干,随手拿了条吸水巾,就往楼下跑。“南昭,我要……”
会客厅里竟然有客人在,安教授和一个长得和安达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不过安达总是古板严肃、不苟言笑,他却眉眼温和,脸上一直带着亲切和善的笑。
三个人应该正在商讨什么重要的事,气氛很凝重,中间的虚拟屏幕上显示着一份需要殷南昭签名的文件。
骆寻一眼掠过,看到“逮捕令”三个字,想到调查内奸的事,立即回避地往后退。
“小寻。”
殷南昭叫住她,快步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吸水巾,一边自然而然地帮她把发梢上的水吸干,一边给她介绍两位客人:“安教授,你认识。另一位是安达的孪生弟弟,安冉。”
骆寻立即明白了殷南昭的态度,他没打算隐瞒他们俩的关系,让她做地下情人。
如果她只是骆寻,应该会非常开心,可想到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心里竟然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有甜蜜、有酸涩,还有几分愧疚不安。
她笑着跟两位客人打招呼:“早上好。”
两个男人的目光中都藏着审视,骆寻有点惴惴不安。殷南昭在他们面前没有戴面具,显然他们都是殷南昭最亲近信任的人,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接纳祝福。
安教授勉强地笑了笑。“你们这是……”
“我们在一起了。”殷南昭坦然地说。
安教授目光闪烁,想问什么又不敢问的样子。
殷南昭淡淡地说:“我的一切情况,小寻都知道。”
安教授大惊失色,气急败坏地嚷:“你……你怎么能告诉她?荒唐!简直是太荒唐!”
安冉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安教授的唠叨。他笑眯眯地对骆寻说:“我听大哥提起过你,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你就当我是老熟人吧!”
“好的,那我不客气了。”骆寻甜甜地笑,接受了他的善意。
殷南昭说:“早饭在饭厅,你先吃,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骆寻抱歉地说:“没时间吃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殷南昭陪着她往外走。
安冉微笑着冷眼旁观。
执政官阁下有点意外,显然也是刚刚知道骆寻的外出计划,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吩咐人准备飞车,又拿了一罐水果味的营养剂递给她,让她做早餐。
骆寻顺手把营养剂放到外衣口袋里,一边往外走,一边把通信器里的消息调出来给执政官看,应该是告诉他外出的原因。
执政官的眼神有点复杂,拍了拍骆寻的头什么都没说。
骆寻侧过头,脸颊贴在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像是一个在安慰主人的小动物。
两人目光交会,无声地交流着什么,都展颜一笑。
骆寻走到门口,又礼数周全地回过身,对安教授和安冉笑点点头,才关门离去。
自始至终,执政官和骆寻一直没有说过话,却像是完全知道彼此的心意,一举一动都默契贴合,透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了解。
执政官脸上乍然而现的笑意不但看傻了安冉,也让安教授看得双眼发直。
当执政官还是个少年郎时,总是笑口常开、言语伶俐,让人心生好感,可后来他成为联邦将军时,就很少有表情变化了,总是眉眼冷寂,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淡漠。
安教授对辰垣抱怨好好一个少年被军队教坏了,辰垣却说这才是真正的殷南昭。
安教授一直没有理解辰垣的话,今天看到执政官的笑,才明白了那个少年的笑有多么虚假。
安冉也明白了他那个古板严肃的哥哥为什么会突然行为反常,把人硬塞到执政官身边。辰砂错过了这姑娘,依旧行走在阳光下,未来还有无限机会,可执政官错过了她,就只能藏匿在黑暗中,继续做活死人,直到被黑暗吞噬。
一辆军用飞车停在骆寻面前,车门自动打开。
前面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军人,军帽压得很低,只看到模糊的半张侧脸。
骆寻知道是殷南昭派来保护她的保镖,上车后客气地说:“麻烦您了。”
军人一边启动飞车,一边回过头,笑着叫了声:“嫂子。”
“红鸠!”骆寻满面惊讶。
他脸上妖艳的红色文身消失了,一张脸干干净净、斯斯文文。头发理得很短,几乎贴着头皮,显得精神抖擞,再被笔挺的军服一衬,整个人斯文中透着威严,没有一丝海盗的痞子无赖气。
红鸠笑着说:“叫我的名字狄川吧!两天前刚调入执政官的警卫队,直接听命于执政官阁下。”
“你知道千旭是……”
“知道。阁下都告诉我了。我同意后,阁下才下的调令。反正我们小队最近也不会有任务,闲着也是闲着。”
骆寻不知道殷南昭的安排是不是为了照顾她,但有熟人在,的确整个人都放松了。
她打开营养剂,一边喝,一边随意聊天:“有没有吓一跳?我当时刚知道千旭就是我最讨厌的执政官时,可是气死了。”
狄川大笑。“我是吓了一跳,但惊吓完后就全是激动开心了。”
他虽然早听说过执政官阁下也是敢死队出身,但总感觉距离自己很遥远,像是一个依附在执政官璀璨光环上的无稽传说。没有想到遥远的传说就在身边,几十年来带着他们出生入死的队长就是执政官,的确非常受刺激,但刺激过后却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骄傲。
不到半个小时,飞车就到了婚姻事务处。
一栋红色的两层小楼孤零零矗立在那里,四周十分冷清,显然来办理婚姻事务的人非常稀少,宽阔的停车坪里只停了骆寻他们一辆飞车。
狄川说:“看样子指挥官还没到,你先在车里等一下,等指挥官到了再下车。”
“好。”
狄川打开窗户,拿了根烟,征询地看向骆寻。
骆寻说:“你抽吧!”
狄川点了火,一边抽着烟,一边留意四周动静。
骆寻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见的人是指挥官?”
狄川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说:“来这地方的人不是为了结婚,就是为了离婚。要是结婚,你应该和执政官一起来。不是结婚,自然是离婚,只能是和指挥官了。不过,政府的新闻发言人已经宣布指挥官和你的婚姻无效,用不着离婚,应该是注销记录,把你们的个人婚姻状态恢复成未婚。”
骆寻觉得脸皮发烫,沉默地看向窗外。
狄川瞟了她一眼,觉得这位大嫂的胆子够大,脸皮却有点薄,笑着说:“在奥丁联邦,男女关系向来随性,那些喝醉酒稀里糊涂结婚,酒醒了就离婚的也一抓一大把,你和指挥官这点事可真不算什么,别多想了!”
骆寻的脸越发红了。
狄川心里暗自对他们的队长伸大拇指,真不知道他得多高冷才能逼得脸皮这么薄的姑娘主动求婚。
一辆白色的飞车急急降落在停车坪。
狄川摁熄了烟,看似随意,实则警惕地看着。
车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却不是辰砂,而是封林。
她身上还套着实验室的白大褂,感觉匆匆忙忙间连外套都来不及换就离开了实验室。
封林快步走到车前,对骆寻说:“辰砂还要一会儿才能来,我有点事想和你谈一下,可以吗?”
骆寻对狄川说:“我想和封林单独聊一会儿。”
狄川已经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封林一个,同意了。“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骆寻下了车,和封林肩并肩地走着。
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一直沉默不语。
她们曾经无数次并肩散步。
午饭后,一起在林荫道上漫步。
工作间隙,一起在楼顶花园里散步。
研究中碰到困难时,一边讨论问题,一边散步。
……
两人走到停车坪另一头,在狄川的视力范围内,却不在他听力范围内,可封林依旧很小心,打开了声波干扰器,防止有人窃听。
骆寻心中暗惊,不知道封林这么谨慎究竟想说什么。
封林眺望着婚姻事务处的小红楼,神情哀伤、目光凄迷。“我的养父、老公爵一辈子没有结婚。年少的我曾经不明白,他有权、有钱、有能力,像是拥有整个世界,为什么竟然找不到一个喜欢的人,要孤独一生,现在轮到自己了才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还要靠运气。”
骆寻担心地问:“封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封林没有回答骆寻的问题,云淡风轻地说:“你是龙心吗?”
骆寻悚然而惊,殷南昭明明说了龙心非常低调神秘,连联邦的资料库里都没有她的信息,封林怎么会知道?
封林看向骆寻。“你是龙心吗?”
骆寻不能理直气壮地否定,又不肯心甘情愿地承认。“如果我说我失忆了,我不是龙心,你相信吗?”
“相信!”
骆寻愣了一愣,结结巴巴,不敢相信。“你……你说……”
“我说,我相信。”封林目光温和,没有丝毫敌意,反而透着怜惜,“如果你是龙心,已经得到你想要的
一切,早应该想办法离开奥丁,可你直到现在还傻乎乎地留在奥丁等死。”
骆寻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凭借着龙心的身份反证了自己清白。“谢谢,谢谢……你相信我!”
封林笑了笑。“骆寻,我们算是朋友吗?”
骆寻没有丝毫迟疑。“当然!”
当她一无所有,紧张惶恐地踏上阿丽卡塔星时,封林是第一个对她友好的人;当她想要做基因研究时,封林明知道她身份敏感,依旧愿意支持她加入研究院;当她在研究院工作时,每次遇到困难,封林都给予了她无私的帮助。
也许刚开始,封林的确是因为殷南昭的命令才对她友好,但骆寻相信,十多年来,封林对她的好,绝不是因为命令,而是发自内心地把她当作朋友。
封林说:“求你一件事。”
相识、相交十几年,骆寻第一次听到独立刚强的封林用这种语气说话,她连什么事都没有问就一口答应了:“力所能及,竭尽全力;力所不能及,想方设法、不惜代价。”
封林眼里泪光闪烁,嘴边却挂着欣慰的笑,似乎早料到骆寻会毫不迟疑地答应。
骆寻看她的样子,越发不安。“什么事?”
封林眺望着婚姻事务处的小红楼,微笑着说:“很多年前,我向楚墨表白,被他拒绝了,伤心下日日买醉,稀里糊涂把左丘白睡了。”
骆寻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丝笑,却没有成功。
“我和左丘白交往了一段时间,但心里始终放不下楚墨,左丘白察觉到了,可因为骄傲自尊不肯明问,只抓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发作。那时候大家都年少气盛,说话做事不留余地、刀刀见血。有一天,他把别的女人带回家来故意气我,我甩了他两个耳光,收拾行李离开了。分手几个月后,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骆寻听得心惊胆战。“你打掉了孩子?”因为繁衍艰难,早在几千年前,人类就明令禁止堕胎,可以选择放弃孩子,由政府抚养照顾,但绝对不可以杀死胎儿。
封林摇头。“我是孤儿,能有一个血缘亲人开心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堕胎?”
“那……孩子在哪里?”骆寻觉得奇怪,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封林有孩子。
“有了孩子后,我的心态有点变化,仔细反思过我和左丘白的关系。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对他打开心扉,应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左丘白怀孕的事,就发现胎儿不太正常。”封林想起命运多舛的孩子,眼中泪花浮动,语气却依旧刚毅决绝,一如当年,“我找机会问了一下左丘白的态度,发现他压根儿都没想过要一个健康的孩子,更何况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我决定这件事自己承担,不管好与坏都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骆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封林和左丘白说话时总会带着一点微妙的敌意,可行事时又会若有若无地维护,让人捉摸不透她对左丘白究竟是什么态度。
“胎儿一直向着不正常的方向发展,我非常绝望。走投无路中,我以度假的借口离开了阿丽卡塔,去寻找神之右手。”
骆寻满面惊骇。
她平时没有时间去关注八卦,但神之右手对研究基因的科学家来说太出名了,星网上到处都是他的离奇传说。传闻他非男非女、行踪飘忽,一年四季从头到脚都裹着白色的裹尸布,拥有造物神的右手,能随心所欲地掌控生命。其实,就是已经被人类严禁的基因编辑技术,通过修改、编辑基因,改造生命。别人不清楚,可封林身为基因学家,应该知道那是在找魔鬼做交易。
封林含着泪笑了笑。“我知道自己疯了!但是我不能看着孩子死去,就算神之右手是魔鬼,只要他能救孩子,我也愿意去和魔鬼交易。”
“你找到神之右手了?”
封林点头。“在一个偏远的星球上,我见到了神之右手。他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全身上下缠着裹尸布,一直躲在黑暗中,像是一具还会说话的干尸,似乎什么欲望都没有,什么都打动不了他。我苦苦哀求下,他才以极其苛刻的条件答应了救孩子。”
骆寻有限的记忆里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却从封林身上感受到了母爱的强大。一个女人为了孩子,就算是面对死神,也敢奋力抢夺。
“我为了找神之右手,一直四处奔波,压力很大,又休息不好,不小心早产了,在狭小阴暗的旅馆里我生下了一个……畸形的胎儿。”
“你一个人?”
封林微笑着点了点头。
骆寻眼眶泛红。虽然封林是医生,可那是她第一次做妈妈,在遥远陌生的星球上,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又是一个不正常的孩子,肯定很惊慌恐惧。
“孩子虽然很不正常,但仍然活着。神之右手检查完孩子,说他能治好孩子,但需要一些时间,我没有选择,只能让他带走了早产的孩子。”
骆寻忍不住问:“你不怕他欺骗你吗?”毕竟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是常有的事。
封林眼内闪过一丝心向往之的敬服。“你如果和神之右手接触过就会明白,他也许是恶魔,但绝不会是骗子。面对他时,我感觉自己在基因研究上就像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学生。”
骆寻既觉得吃惊,又觉得合理。如果神之右手没有让封林心悦诚服,封林也不可能把孩子交给他。可是基因编辑不是因为对人类有害,被人类严禁了吗?
“神之右手虽然行事古怪,但一直信守承诺,会按照约定,定期发送我一段孩子的视频,告诉我孩子的近况。”
“孩子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他的消息。”封林含泪盯着骆寻,“我刚刚得到消息,龙血兵团有一个很厉害的基因专家龙心,神之右手很有可能就是龙心。”
骆寻刹那间脸色惨白,似乎不堪打击,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封林伸出双手,像是祈求一般握住了骆寻的手。“神之右手从不和我通话,只定期发送一份孩子的视频。但上一次,有一个人用他的名义联系我,说了一些孩子的事。后来,紫宴追查内奸,查到这事,我被棕离抓捕,才从棕离嘴里知道对方是龙血兵团的人。棕离一再质问我为什么会和龙血兵团有联系,我担心孩子的安全,不敢说实话,告诉他是不方便说的私事,棕离却一直不相信。自从这事后,我就再没有办法联系到神之右手,失去了孩子的消息。”
骆寻的手簌簌颤抖,封林的手也在簌簌颤抖,两个女人的手都是冰冷的。
“前几天我接到一条龙血兵团的讯息,用孩子的安全要挟我,让我给约瑟将军带一条口信,我没有办法,只能照做。我真的没有料到约瑟将军会枪杀洛兰公主……”封林的泪珠沿着脸颊潸然而落,表情哀伤中满是绝望,“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做了违法的事,我愿意接受处罚,但孩子无辜。求求你,救我的孩子!”
她双手紧紧地抓着骆寻的手,苦苦哀求,似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骆寻身上,但骆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救她的孩子。
“骆寻!”
狄川的声音突然传来,骆寻茫然间,不知道他的声音为什么听上去会这么惊恐尖锐。
忽然间,封林用力推开她,踉踉跄跄向后退,骆寻这才发现她整个人不对劲了。
封林一边强撑着拿出注射器给自己注射镇静剂,一边慌张地示意骆寻赶紧离开。
她的脸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身体里面咔咔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挣扎,想要穿破皮肤冲出来。
封林痛苦得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骆寻,满是担忧、绝望、悲痛和哀求。“孩……孩……照顾……”
骆寻急忙说:“我答应,我答应!我发誓,会找到他,照顾他,抚养他长大!”
封林眼睛里满是感激,似乎想笑,可是凹陷的脸颊正在慢慢向外凸起,变得越来越尖锐,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笑。
“内……内……”
她猛地昂起头,一声凄厉嘹亮的鸣叫,整个嘴部已经变成了长长的鸟喙,再发不出一声人语。
血花四溅中,一双硕大的白色翅膀从背脊上破体而出,“哗啦”一下展开,急剧地扑扇着,像是要振翅高飞。
可是,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异变,她仍然没有办法飞起来,整个“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跌跌撞撞、忽上忽下地扑腾着。
骆寻悲痛地大叫:“封林,坚持住!保持神志!保持清醒!”
封林的头一点点扭曲变化,最终,整张脸完全变成了鸟脸,眼睛像是猫头鹰的眼睛,圆圆的瞳孔中透出猎食者的凶残。
她的手臂萎缩,变成短小的前肢,隐入了一片片长出的羽毛中。双脚变得纤细修长,脚趾处长出锋利的爪子。
骆寻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喊:“封林!封林!封林……”想让她保持神志,可是,眼前的生物已经没有了一丝人的样貌。
一只将近两米高的大鸟,全身覆盖着白色的羽毛,前喙外凸,锋利如匕首,两条纤细的长腿敏捷有力,锋利的爪子如同钢叉一般尖锐。
封林彻底失去神志,变成了一只异变兽,双眼猩红地冲着骆寻飞扑过来,想用锋利的长喙啄穿骆寻的脖子。
狄川急冲过来,抓着骆寻就地一滚,躲到了一边。
他拿着枪想要射击,骆寻急忙握住他的枪口,阻止了他。“不要!”
说话间白鸟又扑了过来,狄川只能和骆寻左闪右避,险象环生地躲避着白鸟的攻击。
狄川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如果它再不能恢复神志,我只能射杀它。”
白色的大鸟扑腾着攻击了几次,没有啄到骆寻和狄川,却渐渐找到了飞翔的窍门。它奔跑了几步,双足在地上一蹬,双翅展开,腾空而起。
它在空中一边飞舞徘徊,一边嘹亮地鸣叫。
狄川说:“时间到,你的朋友已经死了!”
骆寻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白鸟,悲痛地哀求:“再给她一点时间!”
白鸟徘徊了一圈,像一支箭一样俯冲而下,直击骆寻。
狄川拉着骆寻就跑,可两条腿跑不过两只翅膀,狄川的肩膀被白鸟狠狠啄了一口,血流如注。
白鸟闻到血腥味,越发疯狂,叫声越来越尖锐急促,攻击也越来越疯狂猛烈。
幸好骆寻和狄川都是A级体能,速度不算慢,已经跑到了飞车边。
狄川掩护着骆寻躲进飞车,正要关闭飞车门,白鸟的双爪抓住了车门,企图往车里钻。
狄川举枪,想要击退白鸟,却被白鸟一嘴啄过来,啄掉了枪。
狄川狠狠一拳冲着鸟眼睛击打过去,白鸟松开车门,飞了起来,顺势抓了狄川一爪子,半只手臂的皮肉都被撕掉,伤口深可见骨。
但车门总算是关上了。
狄川下令起飞。
飞车刚刚飞起,白鸟竟然迎着飞车直冲过来,悍不畏死地和飞车撞到一起,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飞车撞回地上。
飞车一次次起飞,白鸟一次次疯狂地撞过来,把飞车逼停。
飞车的车身上凹凸不平,它自己也头破血流,却依旧双眼猩红,没有一丝犹疑畏缩。
狄川对骆寻说:“不杀了它,我们走不掉。”
骆寻苍白着脸说:“再给她一点时间。”
狄川吼:“早已经超过十五分钟!”
“封林给自己注射了大量镇静剂,也许再过一点时间就会起作用。”
白鸟徘徊着一次又一次冲击飞车的前窗,防弹玻璃窗上出现了裂纹。
“不能再等了!”狄川从座位下抽出一把长枪,对准徘徊飞旋的白鸟,可是右手的半个手臂皮开肉绽、连骨头都能看到,手一直在发颤,没有办法精确瞄准。
“我来吧!”骆寻拿过了枪。
狄川恳切地说:“我知道你和封林公爵是朋友,但这只白鸟已经不再是你的朋友。它是一只没有了神志,只会疯狂攻击的野兽。你不开枪,它会一直疯狂地攻击下去,见到什么就摧毁什么,直到自己精疲力竭地死去。如果有一天我异变了,我希望我的朋友能给我个痛快,让我保留最后的尊严!”
骆寻举起枪瞄准白鸟。
从瞄准器里看出去,白鸟被圈在了一个十字小圆圈里,变得很小。
依稀间,骆寻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封林的情景——
舞会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她这个不受欢迎的异国公主一个人都不认识,只能尴尬地赔着笑,努力想要打破僵局,却因为辰砂的冷漠态度,其他公爵都带着审视冷眼旁观。
正沮丧失望时,一个身材高挑、气质端雅的女子,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她看到骆寻展颜而笑,冲过来抱住她,热情地说:“您一定是洛兰公主……”
骆寻永远记得那一晚封林挽着她的胳膊,把她郑重地介绍给每个人,让她在奥丁联邦的生活有了一个体面的开端。
骆寻泪眼模糊,扣动扳机的手指不停地发颤。
那个气宇轩昂、谈笑风生的女子竟然变成了瞄准器里的一个白点,要被一颗子弹夺去生命。
“砰”一声,白鸟再次冲砸到飞车前窗上。
车窗骤然裂开,它匕首一样尖锐的喙直冲着骆寻啄过来,骆寻用枪挡了一下,白鸟的力气大得超出想象,竟然直接把她手里的枪啄掉了。
骆寻惊慌地想要捡起枪,白鸟趁机啄向她的眼睛。
狄川的失声惊呼中,一道银光掠过,白鸟的头和身子分成两半,一半落在了车厢里,一半重重砸在车前盖上。
辰砂手握光剑,脸色铁青地站在飞车旁,重重一挥,竟然用光剑把整扇飞车门直接劈掉了。他怒气冲冲地质问:“你又不开枪!不但想害死自己,还想害死别人吗?”
骆寻全身僵冷,呆呆地看着飞落到她怀里的鸟头。
鸟头向着地上滑落,她竟然像是怕它摔到地上会摔疼,一下子抱住了它。
鲜血汩汩涌出,浸湿了她的衣服。
骆寻茫然地看向辰砂,满脸难以置信。
她竟然抱着封林的头?
封林竟然就这么死了?
十多年来,亦师亦友,骆寻总觉得自己藏着生死秘密,说不准哪天就死了,可哪里能预料到一直活得精神抖擞的封林竟然会死在她眼前。
过了一瞬,她才像是终于明白一切都是真的,喉咙里骤然发出几声破碎的悲痛呜咽,眼泪滚滚而落,泣不成声。
辰砂余怒未消,本来还想再骂几句,让她长长记性,可看到骆寻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这只白鸟有可能是谁,满腔怒火一下子变成了绵绵无尽的悲伤,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又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看着骆寻。
安冉带着一队军人冲过来,对狄川说:“我们奉执政官的命令拘捕封林公爵,根据监控,她应该驾驶飞车逃往这里,可附近只看到一辆疑似她驾驶的飞车,没有看到封林公爵的踪迹。你留意到什么异常了吗?”
狄川苍白着脸指了指骆寻怀里的鸟头。“公爵来找骆寻说话,突然发生了异变。”
“封……封林?”安冉震惊地看着骆寻怀里的鸟头,再看看车盖上的半截鸟身,
脸色唰一下变了。
辰砂说:“事关重大,立即汇报给执政官阁下。”
安冉心神大乱,急忙联系殷南昭。
一瞬后,他对辰砂说:“执政官下令,先把尸体收殓,消息暂时封锁。”
棕离他们接到通知,召开紧急会议,必须尽快赶到。
他们立即放下手头工作,赶往执政官� �官邸。
骆寻、辰砂把封林的遗体装殓好,和安冉一起回到执政官的官邸时,其他几位公爵已经等在议事厅。
大家看到骆寻身上恐怖的血迹,眼中闪过好奇,却都保持着沉默。
殷南昭微欠了欠身子。“给我五分钟。”
他匆匆走到骆寻身旁,握住骆寻的手,带着她朝楼上走去。
大家眼睛发直,都傻傻地看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他们才惊疑不定地看向辰砂。
辰砂面沉如水,没有一丝表情,找了个位置自顾自地坐下。
殷南昭直接把骆寻带到浴室,帮她把鲜血浸透的衣服脱掉,把她整个人放进了花香浓郁、热气蒸腾的浴缸中。
哗哗的热水冲刷过骆寻的身体,她好像终于有了点精神,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到殷南昭脸上。
殷南昭捧着她的脸,抱歉地说:“我还要处理点事,过一会儿才能陪你。”骆寻现在肯定很需要他,但是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奥丁联邦的执政官,必须先处理国事。
骆寻沉默地点点头。
殷南昭温柔地啄了一下她的嘴唇。“我的个人终端开着,有事随时联系我。”
殷南昭回到议事厅,所有人立即站了起来。
大家虽然心里好奇他和假公主之间的异常动作,但都知道执政官突然召集他们召开紧急会议肯定有非同寻常的重要事情。
殷南昭抬了下手,示意他们坐。
“左丘白到了吗?”
“到了。”随着左丘白的声音,一个全息虚拟人像出现在议事厅。他身上还穿着大法官的黑色法官袍,显然是接到紧急通知后,半途从法庭退席赶来开会。
殷南昭说:“打断诸位的工作,召集诸位开会,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需要告知诸位。”
左丘白的目光在议事厅里转了一圈,突然问:“封林怎么没有参加会议?”
殷南昭还没有回答,棕离冷哼了一声,阴沉沉地说:“这还不明显吗?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出事后,安冉负责调查内奸,今天的会议应该就是告知我们调查结果,没出现的那个人肯定已经被拘捕了。”
左丘白盯着棕离,不愠不火地说:“棕部长,说话前请先举证,否则只能视为诽谤。”
“安冉敢抓捕封林,自然有充足的证据。”棕离恨恨地说:“上次如果不是你签署法官令,以证据不足为由勒令我释放封林,根本就不会发生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的事。”
左丘白懒得和一根筋的棕离纠缠,客气地问安冉:“你抓捕了封林?”
安冉打开几份文件,展示给所有人看。“这是调查结果。”
一段医院的监控视频:封林利用职权,没有经过主治医生的允许,就去看过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并且给他们送了两瓶药剂。虽然图像放大后显示这两瓶药剂只是普通的镇静剂,有助睡眠,可是瓶子里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根据视频显示,她离开后不久就发生了约瑟将军挟持洛兰公主的事件。
一份调查文件:封林在安教授的研究院做学术交流时,曾经用过安教授的智脑,她上传的一份文件有病毒,给研究院的智脑里留下了一个后门,方便他人侵入监控程序,后来约瑟将军和洛兰公主死亡的视频就是通过这个后门泄露的。
安冉说:“不仅仅是这两份证据,还有其他很多事。比如棕离部长曾经调查过的通话事件,封林公爵有一个未向联邦披露的秘密通信号,封林公爵的私人财务状况也很奇怪,每年都有一笔巨额资金不知去向……林林总总所有事加起来,我才向执政官阁下申请了逮捕令,正式拘捕封林,请她配合调查。”
棕离冷笑:“我早说了她有问题,一直鬼鬼祟祟,肯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左丘白站了起来,对殷南昭说:“这些都是客观证据,捏造的可能性很低,我也绝没有质疑安冉队长采集证据和判别真伪的能力,但我常年断案,深知同一件事可以有截然相反的解释,我希望阁下能给封林机会,让她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棕离刚要出声反驳,左丘白目光犹如利剑般地盯向他。“仔细查证,不冤枉好人,不放走坏人,才是执法者的最终目的。”
棕离想了想,悻悻地闭上了嘴。
殷南昭对左丘白说:“我同意拘捕封林,不是着急给她定罪,而是想彻底查清楚这事。”
左丘白立即说:“谢谢阁下。”
“但是……”殷南昭顿了顿,对安冉点点头,示意他直接播放视频。
安冉把刚从婚姻事务处收集来的停车坪监控视频投映到议事厅中央。因为是公众场合的监控摄像,根据个人隐私保护法,图像的像素不高,也没有声音,可是大家依旧清楚地看到了封林和骆寻。
两个女人正面对面地站着说话,突然,封林用力推开骆寻,拿出一个特殊的注射器给自己注射镇静剂。
议事厅里响起两个男人的失声惊呼:“封林!”
楚墨全身紧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视频。
左丘白明明知道视频里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却依旧失态地大叫:“封林,保持清醒!”
但是,封林依旧在痛苦的挣扎中,一点点失去神志,彻底变成了一只异变兽。
它疯狂地攻击骆寻和狄川,直到辰砂赶到,一剑砍断了她的脖子。
视频关闭。
议事厅里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喘息声。
左丘白脸色惨白、眼睛发红,双手不受控制地轻颤,似乎完全不肯相信封林已经异变死亡。
辰砂和紫宴都表情悲痛、沉默不言,就连平时和封林关系不好的棕离和百里苍脸上都露出了哀戚之色。
大家从小一起长大,成年后因为利益和政见不同各自为政、越走越远,封林却好像总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他们依旧像小时候一样和睦相处。她看着刚强,却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旦遇到事,总会心软偏帮弱势一方,就是棕离和百里苍也受到过她的帮助。
棕离想到前几天他还和封林在医院里冷嘲热讽、打嘴仗。
百里苍想到他被辰砂刺伤,封林送他去医院,跑前跑后帮忙……
就算没有突失好友的悲痛,也生了兔死狐悲的悲凉。
他们都是A级以上的体能者,也就是说他们都有可能像封林一样,某个时刻突然异变,最终身首异处。
左丘白看向楚墨。
楚墨坐得笔挺,眉眼温润、翩翩公子,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左丘白悲怒交加,惨笑着说:“楚墨,封林死了!”
楚墨没有反应,像是一座玉石雕的人像般一动不动。
左丘白愤怒地大吼:“你为什么不肯接受她?既然不肯接受她,为什么又从小到大处处让着她,对她有求必应?”左丘白猛地抓起手边几本厚厚的法典书砸向楚墨,“你还不如对她坏一点,让她对你彻底死心!”
法典书呼啸着砸向楚墨的头,楚墨依旧一动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法典书只是虚影,穿过他的头,飞了出去,消散在半空中。
左丘白对殷南昭欠了下身子。“抱歉,我身体不舒服,必须暂时退出会议。”说完,立即切断了通信信号,全息虚拟人像消失不见。
议事厅内寂静无声。
殷南昭的目光扫过剩下的几个男人。“封林突然离世的消息对诸位的冲击肯定很大,对联邦的冲击会更大。消息暂时封锁!封林还没有指定继承人,第二区的爵位该怎么办,封林的责任和权力又该怎么办,请诸位仔细考虑后,二十四小时内,提交一份应急方案。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
所有人站起,默默地离开议事厅。
“辰砂。”殷南昭突然出声,叫住了辰砂。
辰砂站定,安静地等着殷南昭说话。
“你看着点楚墨,他的反应不太对。”
“明白。”辰砂对殷南昭敬了一礼后,立即去追楚墨。
殷南昭回到卧室,骆寻已经洗完澡。
她呆呆坐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魂游天外的样子。
殷南昭从背后拥住她,轻轻地吻她的侧脸。
生命无常,谁都知道,可当这无常发生在身边,发生在熟悉的人身上时,却不是懂得道理就可以想通的。
殷南昭早已经看惯生死,连自己的命也不甚在意,但也许因为现在心里有了牵绊和眷恋,他竟然在十六岁之后第一次对生命的无常生了敬畏。
骆寻自责地低语:“也许再多注射一些镇静剂就能救下封林,我出门时为什么没有带上医药包?”
殷南昭没有吭声,只是按了下个人终端。
安教授的全息虚拟影像出现在房间内,他站在实验室中,头发蓬乱、表情哀伤,显然也在为封林的死亡悲恸。
骆寻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对安教授急切地说:“我觉得应该取消十五分钟黄金抢救期的限制,南昭最近一次异变已经证明即使超过十五分钟也有可能变回人。”
安教授语重心长地说:“根据执政官的描述,他最近一次异变自始至终没有失去神志。因为想要救你的强烈意志,他一直很清醒。而且,执政官是传说中的4A级体能,人类历史上第一个4A级体能者,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一个。他的体能和意志力都非常人可比,在彻底研究清楚前,执政官的病例只是给我们的研究指明了方向和希望,不能把个例套到所有病例中,否则会造成无法预估的伤害。骆寻,你要明白,异变本身的伤害固然可怕,可其实异变兽毁灭性的疯狂攻击才更可怕,在研制出能让异变兽恢复平静的镇静剂前,取消十五分钟的限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延长所有人的痛苦。”
骆寻想到白鸟不死不休的疯狂攻击,不得不承认安教授说得很对。如果不能让它平静下来,即使把它抓住、关进了笼子,它依旧会像撞击飞车一样不停地撞击笼子,直到死亡。但是,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明明希望就在前面,他们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走过去,只能看着死亡发生在眼前。
安教授打开了一份检测报告给骆寻看。“我已经检查完异变鸟的尸体,像以前一样,镇静剂对它没有任何作用,就算封林在实验室里异变,有无限量的镇静剂也帮不到她。”
骆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安教授说:“我想立即开始研究工作。”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安教授看了眼殷南昭,主动切断了视频。
骆寻一下子冷静下来。
真公主刚死,她这个假公主还是戴罪之身,两大星国随时有可能开战,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如果要求恢复基因研究工作,太为难殷南昭了。
殷南昭轻抚着骆寻的背。“再忍耐一下。”
“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回到实验室也可以工作,我正好可以多看看别人的研究论文,拓宽一下思路。”骆寻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膛前。
殷南昭柔声说:“我知道你和封林感情很好,但封林的事你无能为力,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骆寻闷闷地问:“如果我是坏人,做了很坏的事怎么办?”
殷南昭毫不迟疑:“我和你一起接受惩罚,一起去赎罪。”
骆寻彷徨失措的心略微安稳了一点。
殷南昭问:“你做了什么坏事?和封林有关?”
看视频时,他就在想封林甩脱安冉的抓捕,却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找骆寻说话,肯定有非常特别的原因。
骆寻把封林死前告诉她的话,求她做的事全部告诉了殷南昭。
殷南昭思索了一瞬,说:“封林有个孩子,孩子在龙血兵团,所以,封林知道你是龙心后,推测你就是神之右手。”
骆寻抱歉地看着殷南昭。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深藏的黑暗秘密,总是心理上刚接受一个噩耗,就会又有新的噩耗冒出来。
殷南昭揉了揉骆寻的头。“神之右手也许和龙心有关系,但你不是神之右手,这个黑锅你就不要硬背了。”
“为什么?”骆寻瞪大了眼睛。
“神之右手的传说在星际间至少已经流传了上百年,你才多大?人家在你出生前就已经是星际中的神秘传说了。”
“我多大?”骆寻还真不知道自己多大。
“四十到五十之间,封林以前给你测过骨龄。”
“我和洛兰公主差不多大。”骆寻背过洛兰公主的资料,记得洛兰公主今年应该是四十六岁。殷南昭不得不承认龙心和叶玠设计的这个局非常缜密,每个细节都没有遗漏,“奥丁联邦并没有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当年封林检查完你的身体,发现所有数据都吻合,才没有起疑。”
骆寻想起封林,鼻子泛酸,又想哭。
殷南昭叹道:“封林明知道你的年龄,却把你当成神之右手,应该是知道你是龙心后,正巧赶上安冉去抓她。她怕没有机会再私下见你,急急忙忙跑去找你,并没有完全想清楚前因后果。”
骆寻难受地说:“封林肯定不是内奸,她只是被叶玠利用了,感觉她求我答应帮她救孩子后就会回去配合调查。”
“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偏偏她还拒捕逃跑,坐实了自己的罪名,现在又因为异变身亡,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骆寻揪着殷南昭的衣服,红着眼眶说:“封林不是内奸,你要还她清白!”
殷南昭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我没有说封林是内奸。本来还有很多疑点,但知道她在外面有个孩子后,秘密通信、不知去向的大额金钱,以及她去私见约瑟将军就都能解释通了。”
“左丘白和楚墨……什么反应?”也许因为迁怒,骆寻现在不仅看左丘白不顺眼,连向来喜欢的楚墨也觉得很讨厌。
“两个都饱受打击、悲痛欲绝,只不过一个外露,一个克制。孩子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左丘白?”
“为什么要告诉他?”骆寻十分愤慨,声音都禁不住提高了,“孩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当年他不想要,现在也不用他管!我答应了封林,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孩子,这个孩子我会照顾!”
殷南昭知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讲什么都听不进去,柔声说:“好,好,没有关系。不过,封林和左丘白已经分手二十多年了,算时间,孩子已经成年,封林要你帮忙救出孩子很合理,但为什么封林还要拜托你照顾抚养他?”
骆寻愣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后也觉得很迷惘。“我当时没想到这些,封林说话的语气让我下意识觉得孩子还很小,需要我照顾长大,也许……和孩子的病有关?”
“算了,这事不重要,等救出孩子就明白了。”
骆寻想到叶玠,心情越发沉重。她一直逃避着和叶玠的正面接触,可现在不能再逃避了,她必须去面对叶玠,去面对自己的另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