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疏元年, 李湛登基为帝。两年前,他被先帝封为秦王, 之后做了数月的太子, 登基时不过二十二岁。按皇家的规矩, 皇子定簋之后,无论是被定为常人还是被定为哥儿,皇家都要开始准备他们的婚事。李湛身为皇长子,十四岁定簋,一直到二十二岁还未大婚,其中缘由种种,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当年的林皇后,现在的太后身上。
当年, 高门世家中的哥儿虽说是屈指可数, 但到底有那么几个,可林皇后似乎对儿子的婚事一点都不上心,甚至都没过问过。一直到李湛长到十八/九岁时,晏府出了一个哥儿, 萧贵妃想让自己的二皇子娶晏家哥儿为妻, 他才象征性地出来替儿子争了一争。争的时候,他把儿子叫来,问:“你喜不喜欢晏家的那个哥儿?”
李湛沉默摇头。
林后淡淡一笑,“那我不会让你娶他。”自然也不会让李泱娶他。
李湛问他:“为何?”
林后道:“余生漫漫,和心悦之人一起,才不会那么难熬。”
后来, 李泱因谋逆被处死,李湛封王,连皇帝都开始为他的婚事发愁,林后却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对李湛说:“你若有了心仪之人,可以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
李湛答应了他。
如今,李湛已是一国之君,别说皇后,连一个妃子都没有。众臣为这件事操碎了心。堂堂大渊,怎能无国母?先帝二十二岁时,都有两个皇子了,现在皇上身边却连个女子哥儿都没有,再这样拖下去,何时才能有第一个皇子啊,没有皇子,那这大渊的江山未来要给谁?
归德大将军也是操心者之一,只是他还夹杂着那么一点私心。他和将军夫人成婚近三十载,感情甚笃,育有三子四女,其中最小的儿子宋汎一年前被定为哥儿,成了宋家的心头宝。一般的哥儿初次热潮就在十五岁左右,眼看幺子热潮将至,归德将军和其夫人每日都在为他的婚事着急。归德将军三朝老臣,又刚为大渊立下了汗马功劳,家里好不容易出个哥儿,一般的高门他看不上。要说怎样的儿婿最得他心,那就是沉稳内敛,老成持重,严于律己的青年才俊,最好还会武,能带兵,这样才能护好他家的宝儿。大将军思来想去,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人。
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宋家夫夫合计了一晚上,第二日分头行动。
将军夫人向宜和园内递了张帖子,求见正在清修的林太后。林太后念归德将军于大渊有功,宋家又是满门忠烈,准了他的求见。
宋夫人先是客套了一番,再是拐弯抹角地提及皇上迟迟未立后,于江山社稷无益云云,最后又说宋汎到了嫁人的年纪,一家人都在为他物色合适的人家。
林太后含笑听他说完,道:“宋小公子确实讨人喜欢。”
宋夫人眼前一亮,以为所求之事有戏。
林太后又道:“京中高门遍地,人才济济,相信将军和夫人定能为宋小公子寻得如意郎君。”
宋夫人一愣,“那皇上……”
林太后淡淡一笑,“皇上的事情,我管不了。”
宋夫人急了:“您是太后,如何就管不了呢?”
林太后半真半假道:“因为我老了,管不动了。”
宋夫人:“……”
宋夫人无功而返,宋将军那却有了好消息。“夫人,这事妥了!”
宋夫人奇道:“怎么个‘妥’法?”
“为夫今日同御史台的虞大人说了此事,他已经答应了我,一定会力谏皇上立后!”
宋夫人表示怀疑:“这虞大人靠谱吗?”
宋将军大手一挥,“夫人放心,虞大人可是皇上的挚友,皇上肯定会听他的。”
次日,李湛的“挚友”虞策,开始行使他身为御史的权力。
御书房内,新晋大理寺卿晏未岚正在向李湛禀告天命团余孽一事。经过数月的追查,天命团各处余孽被一一抓获,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晏未岚怀疑天命团身后有大渊附属小国西夏的影子。
君臣商议一番后,李湛道:“此事你有功,应论功行赏。你想要什么?”
晏未岚道:“三日休沐。”
李湛委婉道:“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晏未岚也委婉道:“臣不像皇上,臣有家室。”
李湛梗了一下,“准。”
“谢皇上。”
“时候不早,你留在宫中用了膳再走。”
相比陪李湛用膳,晏未岚更想早点回家。然而李湛后宫无人,平日里连个陪他用膳的人都没有,想想也挺不容易,晏未岚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两人正要去用膳,王公公来禀:“皇上,御史夫人虞大人求见。”
李湛立刻转身对晏未岚道:“你还是回府用膳吧。”
晏未岚:“……皇上高兴就好。”
李湛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伺候他多年的王公公可以看出,皇上现在心情很不错。这可惜,他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虞策见到李湛后,端端正正地行了君臣之礼,李湛说了一声“不必多礼”,一句“你可有用膳”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虞策就开始了。
御史大人的口才要说是第二,那朝中就无人敢称第一。只听他义正言辞,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从商周说到前朝,每句都在暗指立后一事,有条有理,使人信服。按照他的说法,李湛若再不立后,就成了大渊的罪人。
李湛一言不发,脸却越来越黑,王公公在一旁看得冷汗淋漓,觉得虞策下一刻就要被圣上拆骨入腹。
虞策说了小半时辰,终于停了下来,“皇上在听臣说话吗?”
“嗯。”李湛道,“说完了吗?”
“……暂时。”
“那,用膳。”
虞策道:“臣已经在家中用过了。”
“你看着朕吃。”
虞策心中好笑:这么大一人,居然还要人陪着吃饭。
饭桌上,李湛默默地吃饭,虞策一开始还规规矩矩的,后来又忍不住从一道菜名引申到了立后一事。李湛一开始还能假装没听见,后来忍无可忍,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脸色阴沉得可怕。
一旁的王公公:来了来了,这下皇上真的要发怒了!一众太监宫女也是心惊胆战,准备承受皇上的雷霆之怒,就听见皇上道:“食不言,寝不语。”
宫女太监们:说好的雷霆之怒呢?
虞策道:“可是在用膳只有皇上而已。皇上不用说话,只需要听臣说便可。”
李湛看着他,“朕不听。”
“皇上听不听是皇上的事情,但臣必须得说。”
“为何?”李湛目光沉沉,“你是不是存心来气朕的?”
“不是。”虞策坦然道,“臣身为御史,身负督查谏言之责。更何况,若臣不说,宋将军,董丞相,六部尚书,柳院士是不会放过臣的。”
李湛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要说到何时?”
“说到皇上答应立后。”
“这么说,朕不点头,你就要一直留在宫中谏言?”
虞策觉得事情不太对,道:“我可以明日再来。”
李湛勾勾嘴角,“晚了。”
虞策:“……嗯?”
“继续,”李湛道,“朕听着。”
夜幕降临,李湛对立后一事没有任何表态,御史大人被迫留在太极宫。
宫灯下,李湛正凝神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虞策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道:“若皇上后宫有人,此刻红袖添香,佳人在侧,岂不美哉?”
“嗯。”李湛头也不抬,“过来替朕研墨。”
皇命不可违,虞策走到李湛身旁,站着替他研墨,李湛继续批阅奏本,不知不觉,夜已深。睡意袭来,虞策昏昏欲睡,一个不注意,差点没站稳,好在李湛眼明手快地抱住了他。李湛起得太急,桌案被重重一撞,奏本散落了一地。
虞策清醒过来,见自己被李湛抱在怀里,道:“非礼勿动啊皇上。”
李湛并未松开他,一字一句道:“朕不立后。”
“皇上先放开我。”
李湛还是那句话:“朕不立后。”
虞策愣了愣,“为何?”
“为你。”
虞策愕然。
“朕知道你的担忧。”李湛沉声道,“朕已向父后表明心意,父后没有意见。至于大渊,有泫儿。”
虞策的声音有一些颤抖,“可那些大臣......”
“朕不是父皇,父后也不是当年的太后。”李湛道,“朕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不需要你护着。”
“朕知道,你从来都不需要旁人相护。”李湛极淡地笑了笑,“可朕就是想这么做。”
虞策叹了口气,“皇上这是何苦。”
“为你,甘之如饴。”
虞策轻笑一声,“蠢货。”
两人没再说什么。一阵夜风吹过,宫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最后倏忽一灭。黑暗中,虞策感觉到李湛到气息逐渐变得不稳,笑道:“皇上还不放开我,是不是想对我做什么?”
李湛顿了顿,“确实。”说完,他便把虞策抱起,压在堆满奏本的桌案之上,深潭般地双眸一眨不眨地锁着身下之人。
虞策揶揄道:“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曾教训过我,两者非夫妻却行周公之礼,是为淫.乱,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
“......”
“问皇上话呢。”
“记得。”
“那皇上还不把我放开?”
李湛这等正人君子自然受不住虞策的讽刺,纠结再三,正要起身,却被虞策一把抓住了龙袍。“你是真的蠢。”
李湛连自称都忘了,皱着眉道:“我......”
虞策看着他,咬牙切齿道:“李湛,你若负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李湛胸口一窒,俯身吻住虞策的唇,“我定不负你。”
……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虞策察觉到李湛似有些不寻常,问:“怎么了?”
李湛道:“朕很紧张。”
虞策不相信,“可你看上去明明很沉稳。”
李湛笑了笑,握住虞策的手将其置于自己的心口,“那你来看看,朕有多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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