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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综合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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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清早。蒋老夫人的院子里, 一片欢声笑语。

老夫人正在听着跟老爷出门的长随说话。

那长随口齿便利,有声有色:“……老爷入宫面圣, 我们当奴才的自然是不能跟着进去的, 但能走到东边青龙门后的小广场,已经见着宫中气派非凡了。那四边的回廊金光闪闪,脚下踩的石头简直比咱们家的铜镜还要亮堂……”

蒋老夫人笑道:“你这嘴碎的猴子, 宫中什么气派, 咱们又不是没去过。只说说老爷这一趟进宫如何吧。”

长随立刻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嬉笑道:“瞧奴才这张嘴, 一想起来就收不住了。太夫人是什么身份, 宫中早就去惯了的。”

蒋老夫人笑而不语, 其实她也只是在丈夫生前最后几年, 作为从三品官员的家眷, 年节时候入宫请安走了两趟。都是太清朝年间的事儿了。

长随继续道:“太夫人要听老爷进宫如何,嘿嘿,老爷这一趟, 必定是龙颜大悦,圣上恩宠啊。”

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又没跟着进去,说什么龙颜大悦,小心治你一个妄议圣上的罪过。”

“唉呀,那奴才可冤枉了,小人虽然没有亲眼见着,但老爷在乾元殿中呆了很久,出来的时候还带着赏赐的笔墨纸砚, 必定是说话的时候讨了皇上欢喜。”

“什么叫说话的时候讨了欢喜,是君前奏对合了上意。”蒋老夫人居高临下指点着粗俗的奴才,“今上圣明,只怕是这些天老爷公务处理地妥帖,所以召见并赏赐。”

“恭喜太夫人,老爷回户部任职不过数月时光,如今就能够上达天听,说明老爷才华卓绝。”说话的是蒋庆允的侍妾,曾经是蒋老夫人的侍女之一,她年纪虽大,但对讨好这位侍奉多年的老夫人还是手到擒来。

蒋老夫人果然被逗得哈哈笑,“可惜了之前庆允浪费在地方上的那些年啊。”

另一个侍妾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老爷这般的人才,厚积薄发,才能一鸣惊人啊。”

“是啊,不久只怕就要听见老爷升官的好消息了。”

……

众人说得热络,叶柔悄悄从门边走了进来。

蒋老夫人扫了她一眼,顿时沉下脸色:“今日怎么这么晚?”

叶柔尴尬地低着头,“回禀母亲,昨日身体不舒坦,睡过了些时辰。”她昨晚替蒋庆允处理公文一直到了快凌晨,才将那些繁复的东西弄好,刚歪在榻上闭了眼睛,竟然就天亮了,只好急匆匆过来请安。

蒋老夫人脸色阴沉沉的,尤其扫过叶柔熬得通红的双眼。

这是因为蒋庆允昨晚去了别的侍妾房里,她自己偷偷哭了吧。她本就反对娶这个南陈门阀之女,奈何儿子坚持,才同意。如今看来,不仅凭借美貌招蜂引蝶,而且拈酸吃醋,竟然连晨昏定省都懈怠了。

房内五六个侍妾都看着热闹。蒋老夫人想要发作,但终究是长随的话语更有吸引力,只她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叶柔。

叶柔如蒙大赦,赶紧坐到了位置上。自从之前发生当街驱赶儿媳的一幕,她这个正房夫人在侍妾中就已经毫无威仪可言了。

众人谈笑着,奉承着,叶柔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其实还不如熬夜处理公文舒坦呢。叶柔暗暗想着,正枯坐不耐,没想到蒋老夫人的话题竟然转到了自己头上。

“你那个侄儿,听说已经入了白鹿书院。可是让庆允请托的荐书?”蒋老夫人望着叶柔,冷冷问道。

白鹿书院作为京城几家闻名遐迩的大书院之一,没有一定的关系,是进不去的。叶家那个叫叶旷的侄儿,原本正在求学,昨日孙儿蒋如松却说成了自己的同学,必定是儿媳暗中求了自己儿子,却不知这种行为,要浪费多少人情。

叶柔乖乖道:“并非庆允,是恩南侯引荐的。”

恩南侯?蒋老夫人大为惊讶,叶柔这个侄儿入京的事情她之前就听过,并未当成一回事儿,虽然也上门拜访了两趟,但只是随意说了句客套话就让人退下了。怎么会扯上朝中的新贵,皇帝的表弟呢?

“之前在呈州书院的时候,旷儿有幸跟恩南侯同在一堂求学。”叶柔简单解释道。

蒋老夫人目光闪烁,“竟然还有这一段缘分,你怎么不早说,如今他还住在客栈中吗?”

不等叶柔回答,又继续道:“其实咱们家中北院还空着一处宅院,都是亲属,也该招待些时日。而且松儿也是他的同学。”

叶柔低声道:“那倒没有,之前堂叔也说要接他过去,却被拒绝了,说想要跟同龄人多结交,切磋学问。如今暂时住在恩南侯府上。”叶柔一位堂叔在礼部任职。

蒋老夫人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叶柔心情有些收紧,不等老夫人再开口,起身道:“儿媳今日还要去鸿恩寺还愿……”

这是之前就定下的行程,蒋老夫人也不好反对,板着脸叮嘱道:“早去早回。”

叶柔连忙起身笑道:“那儿媳先告退了。”

***

叶旷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陈频在旁边看着,笑问:“可别着凉了。”入夏之后天气炎热,但最近连接几场大暴雨,夜晚倒比往日凉爽。

叶旷揉了揉鼻子,“着凉是不会,我总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念叨我呢。”

如今他们刚刚从马上下来,站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千金坊的门口。叶旷在白鹿书院的第一次考评就得了优等,所以大方了一把,邀请几位相熟的好友吃饭。

既然要吃,就吃最贵的,叶旷一拍手,选了千金坊。

对这个地方,陈频其实是有些芥蒂的,主要是之前,皇帝南陈血脉被揭发之后,落到自己头上的那场莫名其妙的绑架和关押,之后又被莫名其妙地释放。

至今下手的人是谁,陈频都摸不着头脑。只是记得被关在不见天日的黑屋子里的那种绝望,还有千金坊鲜美味道的酒菜。

让他从此对这家酒楼有了诡异的忌惮。之后两年都没有靠近过这里一步。

但今次叶旷请客,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进了酒楼之内,四面看去,千金坊依然是那般富丽堂皇的模样。作为京城第一大酒楼,它其实不应被称之为楼,而是一整座庄园。一整座建筑在京城最奢华地段上的占地广阔的庄园。里面亭台楼阁林立,花木扶疏,装点雅致。十步一景,景景不同。

陈频一行沿着一条小道穿过一座垂满绿藤萝的假山,眼前便是一条曲折蜿蜒的小河。也不知是哪位在小河对面的扶摇楼上设宴,数十名文人墨客正聚在河边上,玩着曲水流觞的风雅游戏。

叶旷拉了几位同学一把,笑道:“别看了,这扶摇楼可不是我现在能花得起的。等哪天中了状元,再来请你们吃饭。”

众人笑着:“那可就等着这一天了。”

千金坊内的酒楼,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扶摇楼自然是其中最贵的那几座之一。而叶旷请客的小楼,在花园后方。

走到了楼前,陈频正要跟着众人上楼,目光落在东头,那一带花木渐渐稀疏,露出一座灰扑扑的阁楼来,奇怪的是竟然连窗户都没有。

看到的瞬间,陈频突然打了个哆嗦,仿佛是记忆深处那种被囚禁待宰的寒意又涌了上来。

自己真是疯魔了不成,他摇摇头,甩开这诡异的念头。

旁边叶旷笑道:“怎么了?”

陈频正要回答,目光一怔,突然落到了从后面廊道走出的身影上。

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在数名属下的簇拥中,正往这边而来。

他眉目俊美至极,宛如天神,一身红衣更衬得腰身纤细高挑。

“崔将军。”陈频笑着招呼道。

崔骞脚步一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陈频,他大为意外,对陈频接下来的那一句“崔将军也是来吃饭的吗?”他眉宇略微抽搐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崔骞目光扫过陈频,情不自禁又瞟了一眼后面灰扑扑的小阁楼,突然想笑。对陈频的疑惑,只低低嗯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身后的晁阳成盯着陈频,脸色有些精彩,这位恩南侯,还真是……之前被关押在后面阁楼里还没有住够吗?千金坊本来就是崔家的产业啊!

一起来的同学在旁边忍不住问道:“这位公子是谁,陈兄不介绍一下吗?”

崔骞容貌生得实在太好,又气质高贵,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结交。

陈频笑道:“这位是瑞国公崔骞崔将军。”

众人大都听过崔骞冷酷的名声,顿时熄了结交的心情,纷纷躬身行礼,唯唯诺诺客气着。

叶旷尤其变了脸色,这人就是当年在南陈杀伐无数的崔骞,生得这样一幅相貌,谁知道却是阴险毒辣之人,甚至自己,之前传递那封陈情书,险些就要落到他的手中。

他低下头,不再言语。纵然现在南陈已经归降,不再有杀伐压迫之事。但对那些门阀百姓的遭遇,素来正直的他还是非常愤懑。只是崔骞在军中朝中势力庞大,而且又是皇亲宗室,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本以为双方一声简单的招呼,很快擦身而过。

没想到崔骞目光落在叶旷身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这位是密州叶氏一族的叶公子吧。”

叶旷身形一颤,抬头盯着他,“正是。”

对他微带敌意的目光,崔骞恍如未觉,笑道:“之前上一趟进京,为南陈世家传递信笺,可真是辛苦了。”

陈频脸色一变,他竟然知道了,陈情书的事情!

叶旷也有些惊慌,但很快冷静下来,拱手道:“义之所存,道之所在,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何言辛苦。”

崔骞不以为忤,笑了笑:“其实还要感激叶兄,若非叶兄的举动,只怕我至今还在苦海之中茫然不知何处寻得彼岸。”

叶旷一愣,这话莫名其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崔骞如今已经醒悟了,自己当初的行为是不对的。可是就算他醒悟了,那些被杀害的人,也不可能复活。

崔骞笑而不语。之前陈情书一事,因为任惊雷带人横插一脚,让那帮南陈士子跑了,但崔骞并未放弃,他天性有一种执拗,事情不追根究底弄明白就不肯罢休。之后暗中使人细细查访,很快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陈频头上,紧接着又查出了叶旷。

虽然情势丕变,他也没有寻仇的动机和兴趣了,单纯只是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追根究底的习惯,给他带来了另一个惊喜。

从叶旷身上,竟然又查到了另一件线索,一件让他只能感慨一声天意如此的线索。

此时此刻,崔骞对叶旷,是真的满心感激,毫不作假。

不过今时今日他还有要事办理,就不在这里耽搁了。

格外深意地看了叶旷一眼,他笑道:“告辞了。”

双方打过招呼,很快各自忙碌了起来。

叶旷和陈频虽然被崔骞吓了一跳,但是想到陈情书一事已经在皇帝面前挂了名号。崔骞再跋扈,也不敢公然行凶迫害。

两人放下心事,专注美食。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吃到半截的时候,外面天色阴沉沉的,又下起了大雨,但丝毫没有影响众人欢喜的心态。

吃完一顿饭,众人又去了书院参加下午的诗会,黄昏时分才各自回家。

陈频和叶旷到了侯府,还没进门,突然一个小厮急匆匆跑了过来,神情慌乱:“少爷,不好了!姑奶奶出事了!”

小厮是叶旷从家中带来的人,此时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从他颠三倒四的描述中,叶旷终于听清楚。

是叶柔出事了!今天一大早,她带着女儿敏娘去城西的佛寺还愿,中午返回的时候遇到了暴雨,不知怎么得,马匹被惊吓,结果连人带马车都摔下了山崖。

消息传到蒋家,也慌了神,匆匆派人知会了叶旷的族叔。

叶旷听着,目呲欲裂,他跟姑姑从小感情极好,南陈国灭之后,身为女官的姑姑被北军派人送回了家中,之后数年住在家里。她性情温柔,才学不凡,对他们这些小孩子尤其亲厚。叶旷从小喜欢吃她做的点心,少年时候的启蒙读书也多得这位姑姑指点。

此时听了叶柔出事,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匆匆择了马匹就往城外狂奔。

幸而陈频还有些理智,立刻吩咐府中的管事前往衙门通报,调派人手前去搜救。

***

入夜之后,大雨倾盆而至。

叶旷站在荒郊之上,只觉满心冰凉,满身冰凉。他双手因为攀爬山崖,磨得都是血痕,却顾不上包扎。

距离事发转眼已经五六个时辰了,上百人还在冒雨搜寻着,有些是地方衙门的劳役,有些是恩南侯府的人手,还有蒋家和叶家的仆役。

众人用绳索攀爬着到了悬崖底下,四处搜寻,眼看着暴雨不停,山涧中的小溪水量暴涨,众人大都不报希望了。尤其在看到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马车之后。

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和五六岁的女娃娃,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哪里还有活路呢。之所以没有找到尸身,多半是被这汹涌的河水冲走了。

跟随叶柔出来的几个蒋家仆役还在哭哭啼啼着,从他们的嚎哭声中,还愿了整个事情经过。

叶柔这一趟出门并未带几个人,除了车夫之外,只有两个丫鬟和两个护卫。中午时分,一行人启程返回,半路上起了大雨,一行人便加快了速度。走过这一处山道的时候,突然马匹不知为何受了惊吓,狂奔起来,车夫怎么拉也拉不住。急剧的转弯让整个马车都飞了出去。车夫见机快,跳了下来,才免遭劫难,可怜车内的夫人和小姐,直接跟着马车摔了下去。

旁边的丫环和护卫根本来不及救助,就听见连接几声惊心动魄的巨响。是马车下落过程中,不停地砸在凸起的山石上……

叶旷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从上方飞扑下来。他只觉得肩膀一痛,是被人紧紧扣住了。

“她在哪儿?找到人了没有!”

急促的声音完全变了音调,叶旷愣了半天,才分辨出,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的人,竟然是不久之前见过的陈国公的弟弟陈璃。

后面接着下来好几个人,那个叫雷阳冰的护卫急促地喊道:“九公子,你别冲动,我们慢慢寻找。”

陈璃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紧紧盯着叶旷,满脸惊恐。

陈频反应快,立刻上前道:“九公子,众人还在搜寻着,只找到了马车。”

叶旷终于反应过来,陈璃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姑姑?来不及询问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姑姑出事的消息,又为什么跑来这里。视线所及,陈璃已经飞奔去马车旁边了。

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满地碎木头更贴切,在下落的过程中,因为数次撞击山壁,原本还算坚固的车厢已经彻底解体了。

陈璃身躯颤抖着,让人怀疑他下一瞬间就会晕过去。他快步冲到残骸旁边,仔细翻看,死角沾染着刺眼的鲜红,让他脸色惨白。

雷阳冰和一众护卫上前帮忙。

叶旷茫然地看着,身边陈频却快步走到悬崖绳结旁边,竟然是陈玹本人也沿着山道攀爬下来,撑着伞,快步走向弟弟。

自家小姑姑跟他们很熟悉吗?叶旷本能地感觉不对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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