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戴儒巾,一袭青衣,眉清目朗,姿态风流俊逸,丝毫不显老态。如若与那梁氏站在一块,梁氏像是他母亲。
何勤的相貌与他有八分相似,乍一看之下,仿若是他长大后的模样。
何立衡却是很震惊。
他对前妻生的这一对儿女不喜,加上他只读圣贤书,从不过问家里的任何事,是以,几乎从未正眼瞧过这个女儿。
在有限的记忆里,他记得这个女儿长相随了前妻,模样不出众,面色蜡黄,身子瘦得跟干柴似的,性子还乖张暴戾,举手投足粗鄙不堪,家务活从不沾手,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他当时便有这么一个念头,这么丑鄙不堪的女儿,谁要谁带走。
因此,当梁氏说有一户人家给一百两的聘金娶她,他问都不多问一句,直接就同意了——他只想将这样的废柴扫地出门,管她是给人家做丫鬟还是做妾。
因此,当他眼下看到何苗时,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只见跟前的少女身材玲珑有致,皮肤白皙透粉,双眸剪秋水,十指如青葱,水灵灵,嫩生生,如同花儿一般娇美。
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明眸皓齿、气质过人,如同城里那些有着被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
这真的是自己认定无人要的大女儿?一个自小长在农家、从未出过远门的农女?
这、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一时间,何立衡的脑子里如同狂风过境,又乱又找不到思绪。
何苗定了定神,淡然道,“爹,你说吧,你来找我何事?”
如出谷黄莺般的动听声音响在耳边,何立衡回过神来,瞧见她娇美的模样,他的气势都不自觉地低了三分。
轻咳一声,“苗儿,为父有重要之事同你说,到外头说吧。”
往外一瞧,这齐家家徒四壁,根本就没有谈话的地方,心里便后悔,若早知道女儿有这般相貌,他就该上点心,将女儿随便嫁给哪个同窗当儿媳,也比这个穷酸的齐家好上百倍!
何苗跟着他往前走,在草坪上停住了脚步,“爹,就在这里说吧,产妇不能出房门,恐被村人看到不喜。”
何立衡微微一怔,他的确不知。
不过,他不会承认自己的无知,便没好气地应了句,“你不出家门,谁会瞧见说你?”
抬眸四看,见地坪外有几棵遮天蔽月的尤加利树,背着双手,径自走了出去。
何苗有些不耐,却也只能抬脚跟上,在隔着他有一丈远的地方站定,等他主动开口。
何立衡是典型的颜值控,瞧着跟前如花似玉的女儿,语气又变温和了些,“苗儿,前两日为父让陈氏来接勤儿,你为何将她羞辱一顿,又赶她回去?”
何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爹,彼时弟弟伤势未好,陈氏一个妇道人家,与咱们非亲非故,你让她是抱还是背着弟弟回去?至于羞辱,并不存在,我只是拒绝给她钱而已。”
何立衡诧异,接着不自然地轻咳了声,“此事是爹思虑不周,就此揭过不提罢。爹今日来,是听说你夫婿得了一批仙果,想讨几颗给你外婆的。”
“我外婆?”她完全没有关于娘亲娘家人的任何记忆。愣了愣,“你说的是梁氏的母亲?”
“张口闭口梁氏,那是你娘!”何立衡觉得这女儿简直是冥顽不宁,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你外婆年近六十,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最近在左脸上长了个瘤子,不过短短十来日,便比脸还大了,发紫发青,很是狰狞恐怖,触之又疼痛难忍,你若有仙果,定烟消瓦解。救外婆一命,你日后也会福泽绵绵呀。”
何苗面无表情,“没有。”
“你!”何立衡未料到女儿拒绝得如此彻底,顿时来了气,“你个孽障,家里摘了一担子仙果,不可能不留下一些自用,为父话未说完,你便驳回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何苗装得一脸无奈,“爹,我家里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仙果那么珍贵,谁舍得吃啊!”
何立衡气得面色铁青,“你夫婿不是卖仙果得了一千余两?何以留两个吃就不舍得了?”
何苗无奈摊手,“穷怕了呀,没办法。一个果子值十两银子,你也知道,咱们农家人平时要挣十两银子是难如登天的,图一时的口腹之欲,吃下去便没了十两银子,怎敢下嘴?”
何立衡皱眉,暗道这愚蠢的女儿何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
见硬的不行,便缓和了语气,“苗儿,为父在岳家拍着胸口做了保证,你就帮为父想想办法吧。”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听说那万药山如今还有仙果,你能不能让你夫婿去寻一寻?”
“父亲,我家后日便摆满月酒了,相公哪里有空闲?”何苗再也忍不住翻个白眼,
“再说了,那算你哪门子岳家?梁氏不过是一个做妾的,她的母亲有资格做你岳母吗?你这样巴心巴肺为了她,她可有念你的半分好?”
何立衡气得浑身发抖,“住口!你个孽障,梁氏是为父名门正娶的妻子,不是妾!”
“别欺负我小,我记得是她自己骑着小毛驴来倒贴的,那时我娘还没死呢!”何苗双眸恨意翻滚,双手叉腰冲他怒吼,“她进门六个月不到,就生了何清婉,这摆明了你俩早就背着我娘私相授受了!我娘都是被你俩气晕头才过世这般早的!”
“你你你!”何立衡未料她敢这般直接撕破脸皮,揭穿他过去之事,顿时又臊又怒,“子不言父之过,你这个孽障如此无法无天,为父饶不了你!”顿时一巴掌扇来。
何苗就猜到他会恼羞成怒,早就作了准备,在他说话时,便往后退了几大步避开,而后转身便走。
“给老子站住!”何立衡气得七窍生烟,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便要被这个逆女给气死,深深地吸了口气,气愤地一甩衣袖,“既没仙果,便给为父拿三百两来吧。”
何苗顿住身形,“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你把梁氏气病了,每日吃药炖参汤,治你外婆的瘤子,你妹妹开年进女学的束脩,这些全都是要钱。你先拿出来解一解燃眉之急,等为父挣了钱便还你。”
何立衡说这些话,是面皮发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