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辙，交换了几个眼神，冲齐梨吼，“你们老夫人呢？我是她大伯，喊她出来见我。”
齐梨冷冷淡淡的，“齐大爷，我们家老夫人还在午睡，你若找她有事，改明儿再来吧。”
“哎呀，你个该死的丫头，竟敢赶我走？”齐老大几大步上前，高高扬起拳头，“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何苗倏地站起，一拍案几，“你敢？”
案几上的青花瓷茶盏被拍得跳了跳，盖子掉在地上，“啪”地摔了个粉碎。
无形的威压，层层释放。
她比齐大矮一个头，可那股子气势，却生生压了他一头。
齐老大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想要说什么，可对上何苗那刀子般锋利的双眸，又把即将出口的话生生咽下。
齐老三这时却看见了门外的一块衣角，以及一双古朴的老人布鞋。
眼珠子转了转，便假装感慨地叹息，“哎，大哥走吧，谁让咱们穷呢，落魄呢？莫说侄子侄媳不认，只怕死在路上，也是无人理会的了。”
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叹息连连，“鬼叫你穷啊，裤穿洞咯！”声音一抖三颤的，不知有多凄凉，“若是阿爹阿娘知道咱哥俩今日会落魄至此，不知还会不会把咱们生下来。”
“二哥家的儿子如今出息了，可惜他不识我们咯。二哥一向重情义，若是他尚在，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穷困潦倒而不伸出援手的。哎，二哥，你若是在……哎，定然也舍不得我跟大哥受这样的窝囊气吧？二哥呀……”
捶着胸口迈出门槛，嘴里嚎着“二哥”、“二哥”，跟哭丧似的，也假装看不到王婆子。
齐老大暗道这老三是不是脑子抽风了，今日什么也没得到，就这么打道回府了。抬眼也看到了王婆子就躲在门外，脑子一转，顿时明白了。
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挤出两泡眼泪，声音也跟着一抖一抖的，“二弟啊，咱们过去呢，三兄弟一条心，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你又是个好的，孝顺大哥，疼爱三弟，脏活累活抢着干，爹娘不知有多疼你。可自从你走了之后，家里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你儿子发达了，连我们都不认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若是你泉下有知，不知有多痛心啊……”
何苗一头雾水，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听见外边吸鼻子的声音，她恍然大悟。
婆婆是个好心的，虽然她也恨齐大、齐老三，可若是想到他们是公公的兄弟，与公公自小一起长大，说不定会心肠软，为他们求情。
而她如今就站在门外，且被他们说得都哭了。
何苗双眸倏然变冷。
在她这儿讨不到好处，将主意打到婆婆身上来了是吧？
她当下冷冷一笑，凉凉地道，“大伯、三叔，真想不到你们与我公公的感情这么好啊，好到他才刚离世，就苛待我婆婆；好到我婆婆哭瞎了眼时，便立马将她赶出家门；好到她孤苦伶仃独自在茅草屋生活，也从不踏入门槛瞧她一眼；好到三翻四次害他的儿媳、他的孙儿，好到您离世十几年，眼下才想起给您哭丧！”
何苗边说着边往外走，这一番话连珠炮似的发出，到最后说得又快又急，直噎得齐老大哑口无言。
王婆子张着嘴巴，也回过神来，方才心里头乍现要帮着说好话的念头，也荡然无存。
她甚至冷冷地剐了他们一眼，扭身进了堂屋。
齐大与齐老三这回是真的无计可施，才灰溜溜地走了。
齐梨走到外头，护院们说道，“以后认准这两人，不要再将他们放进来，影响老夫人和夫人的心情。”
护院应下。
原以为此事就这么揭过，可不到下晌，门外又有人在嘤嘤的哭。
门房一瞧，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妇人，瞧着不到四十，可已华发丛生，沧桑的面容上还依稀能瞧见几分往日的清秀。
见她哭得凄凉，便有几分不忍，询问了她的来历，便进去禀了王婆子。
“门外有位妇人，说是您的弟媳陈氏，有要事求见。”
王婆子原本不想理会，可又想到她要见自己竟然“求见”的词儿，如此的卑微可怜，顿时又有些心软。
“她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儿？”
“不曾。只是，她一直在哭，老奴瞧她怪可怜的，便替她进来通传一声。”
王婆子沉吟了下，道，“你去问问她，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没有，便打发她回去，等苗儿回来再说。”
房门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又回来禀。
“妇人说她两个女儿被婆家嫌弃，整日回来哭诉，小女儿被休，如今躲在家里不肯见人，她心里头苦闷。村里没人理她，只会落井下石，她便想着来找您说说话。”
这番话一下子便勾起了王婆子的同情心。
过去那八九年，她被人奚落、嘲讽，被所有人嫌弃，她真的是感同身受、刻骨铭心！
只是此时何苗带人去了万药山种植农作物，她心里拿不准主意，犹豫了很久，才让人去请她进来。
“二嫂。”陈氏一进门便控制不住地落泪了。
王婆子还是上次新房子入伙、她带三个女儿来闹时见过她一回。
那时她衣着靓丽，人还显得年轻端庄的。如今一瞧，头发白了一半，脸上满是细碎的皱纹，瞧着比以前老了十岁都不止，似乎比自己还苍老，顿时也有些心酸。
王婆子招呼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来，到这边来。”
陈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强笑道，“这人哪，年纪大了就特别脆弱，经不起一点儿风吹雨打。让嫂子见笑了。”
哪里是年纪大，哪里是脆弱？只不过是受了太多的打击，心里酸涩难言罢了。
王婆子见不得她如此可怜还强颜欢笑，叹了口气，“你也是苦命的，年轻时生了女娃，被婆母磋磨了半辈子，临老了还要为几个女儿操劳。哎，遇到什么难处，你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只是，不久前你还去里正家诬蔑我苗儿是妖怪，她心里头记恨着呢，你若指望她帮忙，那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