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缓缓回头。
房间有些暗，她的小脸隐在暗处，有几分看不清。可脸上的凄婉与卑微之色，却是那么明显。
给孩子谋取了奶水，还还不忘给她的小姐也要一份。
何苗吸气，压下心里的酸涩。
“你要奶水做什么？”
“奴婢、奴婢……”小云搜肠刮肚地找理由。
然而，对上何苗仿若洞若观火的双眼，她心虚又心慌，脑子一阵空白。好一会儿，才一咬牙，举起了自己受伤的手腕，“听说夫人的奶水能解百毒，奴婢前日切菜，不小心把手给切了，不知为何伤口一直好不了，又很痛，所以，奴婢才斗胆请求夫人……”
何苗心中冷笑，有谁切菜会把手腕切到的？真是拙劣的借口！
面上却是神色淡淡，她装作往腰间掏了掏，却是从空间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她把瓶子里的山泉水喝掉，而后走进来，背过身，解开衣襟，往里边挤了一些奶水。
“拿去吧。”
小云看着跟前这个精致的小瓶子，知道里边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宝贵奶水，很想立即拥有。
可伸出的手，却是克制不住地发抖。
夫人是个好人，她真的不想伤害她！可是小姐……
她狠了下心，猛地将瓶子抓到了手里。
“谢谢夫人，谢谢……”除了道谢，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何苗却是定定地看着她，双眸里晦涩不明。
好一阵，她才哑声道，“你要真心想谢我，就对自己好一些。下次再看到你自残，我就把你和孩子都丢出府去。”
小云身形巨震，双唇哆嗦着，好半日才憋出一句，“夫人，请相信奴婢，奴婢的伤真是被刀伤着的。”
却是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是啊，你确实是被刀伤的。”何苗嘴角勾起一丝讥嘲，“只不过是你故意用刀划伤的而已。”
小云瞪圆了双眸，里边满是惊骇之色。
“夫、夫人，您……”
她想问何苗是不是知道了她以前的事，可她又怕是自己多想，问了反而把自己暴露出来，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
何苗不忍心再刺激她，叹了口气，道，“小云，我有个妹妹，她同你差不多大，只是她小时候被继母卖了，眼下流落在外头，生死不明。我一瞧见你便觉得无比亲切，心里头便当你是亲妹妹一般的了。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我只希望，你好好爱自己，不要再做傻事。”
何苗转身跨出了门槛，又道，“记住，只有爱自己，才有资格被爱。”
小云脑子里茫茫然抓不住她话里的重点，只是有个模糊的念头，她之所以对自己好，是把自己当做她的亲妹子了。
不过，她后边这一句话，却是深刻地印到了她的脑海里。当她受不了的时候，就想一想这话，或许能抑制一下。
类似的话，小姐也说过。
她说，“小云，若是你再自残，我便再也不喜欢你了。你自己都不爱，还指望谁爱你？”
小姐也不喜欢她自残。
她也不喜欢。
可有时候，脑子里会有些支离破碎的恐怖画面出现，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待视线落在手里的瓶子，她才想起了什么，忽地往外追出去，冲何苗的背影喊，“夫人，奴婢想出去给孩子买些衣服，可以吗？”
何苗身形顿住，缓缓转过身。
跟前的少女身影单薄消瘦，眉宇间拢着一团轻愁，双眸带着像是诗人笔下那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女。
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带着些许祈求，水雾蒙蒙的，令人瞧着心头发软。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惹人怜惜的女孩子，却要这样百般算计她的亲姐姐。
虽说她目前还不知道，可自己对她的好，她都感受不到的吗？
何苗心里说不出是伤心还是失望，定定地注视着她。
这一瞬间，小云紧张得心脏都要停止了跳动。她总感觉，何氏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那双清明澄亮的眼睛，直直看到了她心头去。
在她紧张得要晕过去的时候，何氏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一个“好”的发音从她嘴里发出，又飘散在风中。
随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小云绷紧的心弦慢慢放松，才惊觉冷汗已湿透了背脊——她心里是在害怕，却不知是怕事情败露连累到了小姐，还是怕何苗对她失望。
她紧紧地攥了攥拳头，为自己积攒了一些力量，便将小瓶子揣在腰间，往小厨房走去。
她要交代齐梅等人帮着照看一下孩子，才能放心离开。
待她走了过去，何苗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轻唤了一声，“程海。”
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从树上飘下来，单膝下跪，“程海见过夫人。”
上次沐家遣何清婉母女下毒，他中了毒，是何苗的山泉水将他救了，且断肢再生。为避人耳目，齐一鸣将他派在府里当了暗卫。
何苗，“起来说话。”
程海应声站起。
“你去跟着小云，顺着她找到与她接洽的人，再顺藤摸瓜，找到齐新宜。期间不要打草惊蛇，不管她们做什么，都不要动手，只远远监视着便好。”
“是。”
何苗顿了顿，又道，“齐新宜的武艺，同你的相比，如何？”
“较属下弱三分。”
“那就好。你记住，任务是其次，人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被发觉，或者遭遇险境，你千万躲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得给我头须俱全的回来。哪怕是被打残了，只剩一口气在，爬也要给我爬回来。”这是与齐一鸣同生共死的战友，她不想他有事。
程海心神震动。
这世上，除了齐大将军，再也没人在乎他们的生死；除了夫人，再也没人比她对自己更好的了。
“是！”他的这一声应答，很是铿锵有力。
何苗笑了笑，“那好，你去吧，给你留了凉皮，就放锅里，你回来自己去吃。”
程海眼里划过一丝激动之色，道了声谢，便躬身退下。
何苗走向厨房，却远远看到小云从厨房门口出来，向着偏门疾步走去。
拿着从她这里讹来的奶水，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她的好小姐了。
真是个好妹妹。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用香米救过齐新宜的命，她费尽心思给她小姐送去的奶水，便如同鸡肋了。加上时间稍长一些，里边的神性物质被挥发掉，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可是，尽管小云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她心里还是难受。
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她眼神微黯，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才又抬脚往前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