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大一些,他包揽了家里的大小事务,包括砍柴、劈柴、挑水等粗活。
这时的他每日为了少点挨骂,能早些回去歇息而拼了命的忙活,再无时间多想。
只是有时他累了,做不动了歇息,才会坐在草地上,看树看云看风吹过树梢。
晚上他饿极了,睡不着,便躺在地铺上,透过屋顶的缝隙看外边的星星,听着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每每这时,他会感觉自己是那么那么的孤单,是被所有人遗弃在了世界的角落。
他也曾奢望那个恶毒刻薄的姐姐给他一口饭吃,严肃冷漠的父亲看他一眼。
然而,没有。
没有人在乎他饿不饿,冷不冷,整个世界,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活着。
他有时候生病了,没有人理,他自己采些草药咀嚼,嘴里苦得发麻,看着窗外,心里也苦得发涩。
这时,他便会感觉有某种生命在安慰着自己,他会泪流满面,会幻想这是他的娘亲回来疼他了。
可过后,他会越发的痛苦。
因为,那都是些幻象……
他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看自己一眼。
然而,就在方才,他从亲娘留下的那些书信中得知,原来他是有人疼的,那就是他的亲娘。
娘在信里同他说了许许多多的话,还说了把遗产全留给他和姐姐。
亲娘满心满眼都是他。
只有他,只爱他。
只可惜,亲娘在生他之后,身体太虚,便生了病,之后被父亲带回妾室给气死了。
此外,他还有个亲妹妹,若不是被梁氏弄没了,他会与她相依为命,彼此不会太过孤单绝望。
娘还提到,姐姐是被梁氏洗脑了,才变得畏惧她,不再亲近她,以后或许也与他不亲,让他多担待些。
娘足足写了十页纸,每一张都是血与泪混合,一直写到力竭,可见她当时有多痛苦悔恨,有多么放心不下那失踪的妹妹,有多牵挂他与姐姐的将来。
而何立衡,身为他的父亲,他都做了些什么!
少年愤怒的血液在叫喧着,燃烧着,要把跟前的负心男子给打死。
可姐姐让他冷静,他便唯有死死地攥着拳头,拼命让自己忍耐。
因为,他没了亲娘,只有姐姐了。
他不想让姐姐失望。
何立衡被打得脑子都晕了晕,一摸鼻子,满手的血,顿时又惊又怒。
“你个孽障,连亲爹都打,无法无天了你,今日我就打你!”他猛地往前两步,高高扬起了手掌。
“你敢!”何苗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何勤面前。
何立衡暗道不好,这女儿眼下是山鸡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他的这一巴掌要是落在她身上,齐一鸣不会放过他的!
可他的手掌已然落下,收不回!
就在这一瞬间,在他惊恐的目光之下,他的手掌被人捏住了。
很痛,骨头都似要被捏碎了。
可他却有种死里逃生之感,顿时热泪盈眶——痛的,可好在也不用死了。
何勤看着挡在自己跟前的姐姐与姐夫,也是眼眶发热。
小时候,哪怕再苦再累,他对生活还是有憧憬和期待的。
可逐渐的,日复一日的繁重劳作与仿若永无止境的饥饿,将他的所有感官都磨灭了,他麻木不仁地活着。
没有期待,没有目的,有时在想,如若自己死在哪个角落,沤烂发臭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做梦都想不到,他也会有一天,被人护着爱着,替他挡去那些伤害与风雨。
真好。
这或许便是幸福的感觉了吧。
何立衡感觉自己的手要断了,额头溢出细密的冷汗,却死死忍着不喊。
何苗推了推齐一鸣,“相公,你先放开他,我有话要问。”
齐一鸣看了她一眼,默然放开。
她有些奇怪,怎么感觉他变冷漠了?不过,眼下顾不上想太多,对何立衡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你找个地方,我有话说。”
何立衡点点头,握着被捏痛的手掌,率先离开。
不过多时,几人在他的书房里坐下了。
书房的三面都是书柜,上边摆满了各种书籍。
这些书籍都是何家代代相传留下,累积到如今,数量已经相当惊人。
什么书籍都有,除了读书人必读的四书五经,还有兵法、诗词、天文地理、传说志异等等。
何家的男人,除了在外边风流快活外,唯一的嗜好,便是买书、读书了。
可惜,读这么多的书,全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文不行,武亦不能,无担当,不懂为人处世之道。
也亏得凤泽国重文,从未有过禁书、文字狱等,否则这何家早已灰飞烟灭。
何苗不着边痕地看了书房四周一眼,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平日里,何立衡如果不去私塾,便会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日,谁也不知道他在里边做些什么。
是以,对于何苗姐弟来说,这里也是最神秘与神圣之地。
如今进来一瞧,除了满眼的书籍,再无其他。
这里只是何立衡逃避一切烦恼与纷争的地方。
何勤一定很失望吧?
无论何立衡多么不待见他,他都从未生出怨恨之心,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才让父亲失望了。
可他今日得知,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不堪卑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倒塌,他才是最难过的那个吧。
见何立衡在自己的对面坐下,何苗压下心里的厌恶,直接问他,“何草在哪里?”
何立衡身形猛地一震,倏地抬眸看她,心里无比的慌乱:她那时还未记事,是从何处知道何草的?
却强自镇定,“谁是何草?”
何苗一瞧他心虚的样子,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她冷哼一声,“何立衡,不要以为你和梁氏做的那些事情能瞒天过海,如今我和弟弟什么都知道了,你若是不坦白,我便去报官,让你坐牢,让你身败名裂,受尽天下人的耻笑!”
何立衡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脑子里却在急速运转。
“苗儿,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何草……”见她双眸越来越冰冷,心里一惊,她许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便装作恍然大悟,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何草……她是你的妹妹,与何勤是双胞兄妹,只是,她……”双眸泛红,似乎是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何勤捏着拳头,按奈不住激动,“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