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冲何立衡道,“爹,镇上离此处遥远,我又听说如今才年初二,药堂还没开门,庞大夫没坐诊。便没往镇上去,去找了隔壁的刘婆子。可不知怎的,刘婆子来到门外,听几个乡亲们嘀咕了些什么,转身就走了,孩儿拦不住。您看,是不是将清婉送到镇上的医馆去的好?”
何立衡听到一半就下意识要骂人,可猛然想起齐一鸣对他的维护,又生生地忍住,耐着性子听完。
这一听,他便有些惊讶。
何勤声音清朗如玉,带着少年变音期的一些粗犷,语调不快不慢,表述得很清楚。这便是他那个木讷懦弱,一年半载都没听见他说过半个字的儿子?
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儿子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再看他神色淡然自若,不卑不亢,颇有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沉稳大气的贵公子模样。
这若是带出去,昔日那些同窗好友,也定会赞誉有加吧?
这一瞬间,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从未关心过这个儿子,转眼间,他已经成长起来。可他对他的姐夫尊崇有加,对自己却是冷淡疏离,这性子,像极了他那过世了的亲娘,冷冷冰冰,没有半点儿人情味。
当即便冷哼一声,却不敢说什么。
县太爷瞧着他面色不虞,暗道这人是不是傻,自己儿子如此优秀,又深得姑爷喜欢,却不给半点好脸色,日后若是一飞冲天,不回来看你半眼,有你后悔的。
便横了他一眼,“何立衡,此处到镇上,坐马车尚且要半个时辰,你让他一个小孩儿走路去请大夫,是想累死他吗?况且,这么长时间,也会耽误令嫒的病情,你处事都不用脑子想想的吗?”
何立衡被批得面色青白交错,轻咳一声,“他可以做牛车去的。”
程吉便笑了,“何秀才,你是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啊,这年初二,别个家里不是走亲戚,便是迎亲戚,哪有空闲走车?即便你有急事要请,也得比往常出好几倍的价钱。若我没猜错,你方才是一分钱都没给令郎吧?”
何立衡脸上一热,呐呐说不出话来。
他平时从不关注这些,家里的银钱也有梁氏一手抓,自然不会想到。
“莫要多说了,得赶紧送何姑娘去看大夫才好。”王怀成倒是对何清婉有几分欣赏的,此时也是真心替她心急。
何勤想了下,“可以去采些草药,挤药汁给清婉敷上防止恶化,再花钱请牛车将清婉送到镇上的医馆。”
村里是有一些人会采草药的,给几个钱便能找来。
何立衡却鼓起勇气,将目光投向齐一鸣,踌躇了下,期期艾艾地道,“不、不知大人是否还有个把仙果,晚生愿倾尽家财购买。”
在女婿跟前自称“晚生”,已经足够低姿态,给足了齐一鸣面子,同时也问出了县太爷等人藏在心里的话,故而没人训斥他无礼,反而带着几分期待看向齐一鸣。
然而,齐一鸣似没有听见,端起茶盏品着茶,一派闲适的样子。
在众人脖子都盼长了的时候,他才轻吐出一个字,“无。”
众人说不出的失望。
“那么,便没有比何公子提出的更好的法子了。”王怀成说道,“先让何姑娘敷上药汁,再坐我的马车去镇上吧。”王怀成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让我随从王五去赶车,便不用劳烦何公子了。”
说完看向何立衡。
何立衡差一点又脱口而出让何勤去,可瞧着众人不善的目光,他忙站起身,“晚生这便去安排。”
没有人回应他。
他颇感脸上无光,摸摸鼻子灰溜溜走了。
众人顿时有种空气都变清新了的感觉。
齐一鸣不待见何立衡,整个人都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煞气,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承受不住,感到无比的压抑。
眼下他走了,那股子煞气莫名其妙的解除,这些人也都暗自吁了口气。
然而,齐一鸣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说吧,你们今日聚集在此,所为何事?”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个个都不做声了。
总不能说,是为了算计你吧?
齐一鸣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搁,茶杯跳了跳,众人的心也跟着跳了跳。
难以言喻的威压层层弥漫开来,众人的手脚都开始发冷、打颤。
何勤便鼓起勇气说,“姐夫,我偷听到一些。他们得知您是我爹的女婿,便商量好今日来这里堵您,想逼问您要异果,或者逼您再去万药山上寻找……”
几人见被事情被抖露出来,全都慌得跪下了。
“大人,饶命啊,下官是迫于无奈,也并不知是您……”
县太爷的脸都白了,恶狠狠地瞪向自己的小舅子程吉,暗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死老子了!
程吉浑身都在冒冷汗,同时觉得自己也好无辜,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要算计之人会是当朝二品大员啊!
当即跪伏在地,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齐一鸣的声音响在众人的头顶,“曾县令,你说慕容庭逼迫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县太爷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回大人,慕容大人得知万药山被苟安平买下,向下官发了好一顿火,勒令下官将地契追回。下官去找苟安平商议,苟安平避而不见。可前几日又忽然给下官一个讯息,说若是拿两枚仙果给他,他便将地契让出。下官的小舅子打听到,在万药山上打到野猪、摘到仙果之人为何立衡的女婿,是以……”
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顿了顿,想着如今都说到这里了,倒不如索性坦诚说开,或许还有一丝活路。
便又抖着声音说,“方才何公子说了,下官等人今日是来堵您的,想用威逼利诱各种法子逼您上山……”
齐一鸣听完,沉吟不语。
几个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个个都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