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正越听越觉得思维有些混乱，感觉自己唯物主义的三观开始崩塌。
“怎么……还能设定人与人间的联系？”杨正不解道。
“当我们对人类每个人了解足够，是完全可以判断怎样的两人相遇，是会产生爱情的。”山博泰耐心地解释道，像是教导完全不会的学生一样。
“您说的这些，全是在发生后来进行推算，对于还未发生的事情，您也觉得可以算出？”卓佳音问。
“未来有无限可能，这样的计算量很大，但我想做的，只是想通过我的想法，算出未来一分钟的事情。”
“未来一分钟的事情？”
“对，至于两分钟、三分钟甚至更长，我想还是留给后世了，一分钟这个目标不算太难，你想，千百年前，我们对于明天的天气，都是凭着经验自我感觉，准确率十分低，百多年前，我们有天气人员发布天气预告，那些也很不准确，几十年前，有了各种测试天气的仪器，我们的准确率提高了，但依旧不理想，这些年，我们对于天气的变化，摸索出了十分有效的规律，所以几乎不会出错，其实，大自然内的所有因素我们都考虑进去，并且加以分析计算，那么天气预告对我们来说，并不困难，甚至我们可以精确到每条街的降水量相差多少，神奇吧，这在千百年前可就是神人了，是可以和上天沟通的人。”
山博泰缓缓说着，神态安详，像是给自己得意弟子上着最后一课一样，十分珍惜又认真。
“其实，人和大自然一样，虽然看起来无法捉摸，但其实有迹可循，最简单的，当别人说了句你不爱听的话的时候，你会反击还是沉默，或者是根据与对方熟悉程度来答复，这些只要足够的数据支持，我们完全可以根据当时的情形，算出你会如何回答对方。”
卓佳音点了点头，这些很早就被验证过，确实八九不离十。
“所以，只要足够的技术和数据支持，我们是完全可以计算出你下一分钟会做什么的，就好像那个自杀的人，只要我们有足够她的性格数据，以及他们的相处数据，我们完全可以算出，她的伴侣和她分手，她是开心、无感、悲痛、纠缠还是会自寻短见。”
卓佳音脸色一变，抬眼看向山博泰。
“您说了多次的数据，这些数据，您又怎么获得？”
山博泰长叹了口气，说：“这是个大数据时代啊，所有数据都是隐私，个人的是个人的隐私，公司的是公司的隐私，政府是政府的隐私，当这些隐私无法获知的时候，我的这个设想是无法实行的。”
“所以您就开始窃取了这些数据？”卓佳音终于开始逼问了。
山博泰没有回答，而是道：“周炜的‘盗圣’不够完美，虽然做到了侵入全世界的政府和大企业，但还是被发现了，而杨平提供的拦截程序，让我也得到了启发，这三年，我收集了无数的数据，他们也都没有再发现了。”
杨正的心怦怦直跳，终于听到了山博泰亲口承认自己盗取数据了。
“您盗取了这么多数据，已经开始进行您的实验了吗？”
“没有，之前我说了，就在我渗入各大企业和政府部门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是什么？”
“很多数据消失了，而且这些数据很重要，你知道，平民百姓的数据只对一个人最多也是一家人产生影响，但一个政府部门要员的数据，那可能会影响一个城市的人口，但这些都不见了。”
卓佳音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会，说：“是周炜？”
山博泰赞赏地点了点头：“周炜‘盗圣’病毒窃取了很多数据，而且删除了原有的数据，导致我再次收集，发现缺失了。”
“所以您应该有去找周炜吧？”
“嗯，自然是要找他，问他数据藏哪了，让他交出来，小赵甚至还动了刑，他最后没办法，就说，一天提供一点，不能全提供，要是全提供了，怕我们杀他灭口。”
山博泰摇头道：“我哪有杀他的心啊，要杀他早就杀了，后来才知道，这是他的鬼计，这个徒弟啊，最后还摆了我一道。”
“您说的是什么事情？”
“本来我们这事在没有确切把握的时候，是不能让外面知道的，可是周炜这小子，因为我们要他窃取的数据，不得不给他上网，他说怕我盗取他所有的数据，不让我看，我也就没看他操作，只在他上网的时候监控他有没有和外面通风报信，如果他敢通风报信，我可以第一时间发现，不过当时看起来是没有异常，他每天给我们带一份数据，有时候是政府要员的，有时候是大企业老板的，总之每天都按时交我们。”
山博泰说完，喝了口水，忽然没再说下去了。
“后来呢？”杨正问。
“后来……”山博泰笑道，“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我？”杨正纳闷地说。
“对，后来我忽然发现网络上有篇小说，说的是幽灵程序的，叫什么《死亡的游戏》，我本来不看小说，可有一次听到我学生在谈论，我就留心了起来，加上我网络监控也发现了这篇小说，我看了一遍，这里写的事情，和我们要做的，其实差不多，都是通过控制程序来改变人生，虽然我并不想害人，但这篇小说要是给懂程序的人看了，不免会让他们联想起什么，尤其是杨平这种，我有点怕他看到，说不定他会想到这事的严重，而开始采取对抗措施，只是我不知道，那时候杨平其实已经意识到了。”
杨正这才醒悟过来，大声道：“黄启的小说是你们在网上黑的？”
“是的，我当天就把那网站黑了，而且把后台数据清掉了，我的目的只是不想这篇小说被别人看到。”
杨正终于明白黄启一直出不了这书的原因了，原来是山博泰在捣鬼。
“我本没有害人之心，但既然都做了这些事情，就没有回头路了。”山博泰语气沧桑道。
“你那个朋友，非要把书出了，我本以为出版社倒了，编辑死了，他会放弃出书，谁知道他冥顽不灵，就算他和杨平沾些边，我也只能动他了。”
杨正怒目圆睁，道：“孙青青最后见的人，就是你吧。”
山博泰终于有些不安，他痛苦地说：“对不起，她是个好姑娘，我害死了她，其实我也只是想印证下我计算的结果，因为通过数据计算，我如果以黄启的性命作为要挟，她是有百分之八十二的概率会自杀，我只是想印证下计算结果，没想到真的可以，她可以说是我‘天网’计划里第一个试验人了。”
杨正冲上前，挥着拳头，就要往山博泰脸上打去。
卓佳音连忙拉住他，说：“听他说完！”
杨正见山博泰全然不惧，甚至有些期待他打下来，忽然没了怒气，在卓佳音的拉扯下又坐了下来。
“这么说，上官婉儿也是你咯？”杨正问。
“不不，那不是我，那是周炜弄的。”
杨正一愣，脑子急速转着，他们的是非曲直真是难以梳理。
周炜不同意山博泰的“天网”计划，想来是他利用上网给山博泰弄数据的时候，偷偷地创造了上官婉儿，利用游戏bug来发布死亡令，再真令这些人死亡，希望有人发现，从而能注意到幽灵程序的事情，说白了，他就是要暴露山博泰，但由于山博泰就在监控，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否则以山博泰的能力，完全可以使他的计划泡汤，关键是山博泰不会再让他上网，他就无力回天。
周炜并非杀人狂魔，只是要牺牲一些人来引起关注，因为这世界，除了人命，似乎什么新闻都经不起别人的关注。
只有不停地死人，大家才会关注，才会督促政府尽力追查，才会把程序界里的大人物全聚集起来，这样才能对山博泰造成威胁。
难怪……当初的信息，是“对不起，死去吧”，原来他并非真心想杀人，所以才会有歉意。
杨正一时回不过神，愣愣地看着卓佳音。
卓佳音显然已经一清二楚，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山博泰十分惋惜地说：“就差一点啊，就差一点。杨平这小子最终还是破了我的程序，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用的是脑电波编程，这才天才了，我败得心服口服。”
“老师……”卓佳音忍不住地说，她叫的这声依旧充满了感情，“跟我去自首吧，您知道，瞒不住了。”
山博泰又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两口水，喘着气说：“小音啊，还有杨平的弟弟，你们说，我错了吗？”
山博泰利用职权，私自囚禁周炜，又利用周炜的病毒，并将其升级，盗取了更多数据，以图控制全球政府和企业，还有张荣、黄启、孙青青甚至杨平的死，都和他有关。这几项罪足任何一项都足够令他身败名裂，最后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
可是照他说，他只是想算出人类世界未来的一分钟事情，希望可以改变一些悲剧而已，这种设想似乎并没有恶意。
杨正感情复杂，不知该不该恨他。
“周炜在哪？”卓佳音问。
“原本在科学院，可是前段时间柳昌和赵庆刚对上了，我们偷偷将他带回了这里，就在后院的厢房里。”山博泰说完忽然咳了几声，他喘着气，往椅子后靠去，整个人似乎坐不稳一样。
卓佳音往后院看了两眼，又道：“老师，自首吧，在不自首，就来不及了。”
等严鸣待人来拿山博泰，可就算不上自首，最多算坦白交代而已。
山博泰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更剧烈了，咳完后，他喘了很久的气，才悠悠道：“谢谢你了，这时候还关心我。”
山博泰只表达了谢意，却并没有起身要去自首的意思，他这辈子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对他来说，自不自首，结果都一样。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山博泰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很明显，山博泰这是在逐客了，卓佳音看了看杨正，无奈地说：“走吧。”
杨正道：“周炜要不要找出来？”
卓佳音摇了摇头：“这是警方的事情，让他们来吧，老师既然都告诉了我们，想必也没想负隅顽抗了。”
杨正点了点头，同卓佳音一起走出了山博泰的四合院，他们走出门后，依旧听见里面不断地传来咳嗽声，像是一位老者在发泄着他最后一丝不甘与寂寞。
屋外的阳光明媚，有鸟儿在屋檐欢喜地叫着，杨正心情舒畅，纠缠自己大半年的事情，终于拉下帷幕了。
杨正抬头看了看天空，露出了久违的笑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