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临海,市郊还有一条很宽的河蜿蜒流过,作为一个享誉国际的大城市,A市任何一个角落在大白天的时候都不会空寂无人,哪怕是郊区。
这个时候河水中有游船,有小舟,还有很多人在河岸附近乘凉或游泳。看到天上那一团火球正正地对准河中央落下来,人们纷纷惊叫逃跑。不多时,火球“砰”地一声砸进河中,掀起几米高的水浪,将河水中的一切都远远地推开,掀翻了好几艘小船。落水的人惊慌呼救,乍逢巨变,岸上好些人都反应不过来,但也有人立刻脱了衣服跳进河中施救。
好在河水很快平息,救援行动也很顺利,实际上,A市有很多人都会水,冷静下来以后,自己就游回岸边了,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议论纷纷。
“扑通!扑通!”
一些了解情况的人暗搓搓地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分享给别人,而是先后跳入水中,指望着能从里面发现点外星高科技产品比如光脑什么的。也有人没心没肺地开始跟周围的人科普,各种谣言迅速的流传开来。
不到三分钟,片区警察就以前所未有的迅捷赶到现场,首先就开始禁止人们下水;很快又有几辆面包车把附近几个政府办事部门的工作人员也拉过来,带上红袖章维持秩序;然后是糖国特有的地方秩序维持者——城管到达河畔,板着脸呵斥着人们服从管理。
——在真正应该履行职责的特警、武警部队都被极端糟糕的交通状况堵在路上的时候,A市上级可以说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来控制河畔的秩序。他们现在不急着找出掉入河中的东西,封锁现场、维持秩序才是第一位的,乱七八糟地一堆人都派下去,很可能会被浑水摸鱼,在专业的搜索部队到达之前,保证没有任何人下水就行。
但权责不明,主管领导不确定,而且实际上这些人也没有管理河边游客在做什么的权力,既无经验,也无微信,因此尽管人并不多,但还是乱糟糟地一片。
金阳就在这个时候赶到。
他把车先停在附近观察了一会儿,河边有一两百人,大多数人都像绵羊一样乖巧地坐在岸边,但也有些人正在争执,中间两三个人推搡着,好像马上就要打起来。
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他打开一看,是诺亚发给他一张照片,看得出来是用借助某个人的手机偷拍的,照片中是个穿着一身红衣服的女孩,她忐忑不安地缩在人群当中,脸色苍白,头发上挂着水珠,神情中是浓浓的担忧和惧怕,总有种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感觉。
——是她吗?
金阳在心里默默问了一句,但并没有发信息询问。他只知道,诺亚既然锁定了这个女孩,自然有这么做的理由。
他下车,走向那群人,很快就被人发现。作为市长家的公子、A市最出名的青年企业家、远阳公司的掌权者、A市首富、三五不时就会出现在各种杂志封面上的人物,现在这个城市不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立刻就有两个人满脸堆笑的迎上来,态度甚至有些谄媚。
金阳的目光先在人群中找到那个女孩,几乎所有人都被他的出现吸引了注意力,但那女孩却更缩紧了些,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似的。然后他看向三步并作两步迎过来的两人,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礼貌温和的笑容。
“金sh……金先……金董事长,您怎么会过来?”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眨眼间就换了三个称呼,开始想叫“金少”,想到这种称呼某种程度上暗示着对方是依靠父辈才能得到尊重,而金阳做出的成绩不说超过,至少也比肩了他父亲的成就;然后他想叫“金先生”,又觉得太生疏,而且金阳年轻有为,叫先生显得老成;最后称呼定位在“金董事长”,自觉十分满意,根本不顾身后的同行者藏不住鄙夷的眼神。
“您好。”金阳笑容不变的跟对方握了握手,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对方手心都是汗,眼神依然充满尊重而令人温暖。他从来不觉得卑躬屈膝是一种应该被鄙夷的态度,当一个人选择放下尊严去争取某些东西的时候,这种努力也是可敬的。更何况,你怎么知道在对方讨好的笑容背后,就没有他的傲骨和坚持呢?
尊重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人能把尊重演绎成一种作秀,有人能把尊重变成一种施舍,但金阳态度中却是发自内心的不俯不仰、真诚无伪,这种无形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清晰的说明白,但细微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中年男人的神情舒缓了些,夸张的笑容不自觉地就淡了些,却更加真诚。金阳看了眼男人挂在外套上的胸牌,笑道:“林科长,我朋友的妹妹过来玩,好像不小心落水了。我正好在这边,收到消息以后就来接她。”
林科长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要求把所有人都先暂时扣押,不能让任何人夹带任何重要物品离开,稍后会有专门的人来搜查登记。但金阳的父亲,是给他下命令的人的上司的上司,为一点办事流程为难得罪对方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他看了眼金阳——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很好,也不觉得他是那种会做出损害国家利益的人。
林科长还犹豫,后面慢他一步的胖男人就不着痕迹地把他挤到旁边去,腆着肚子笑呵呵地说:“不知道金董事长朋友的妹妹是哪一位?小女孩家的落了水再吹着冷风,万一感冒就不好了。老林你还犹豫什么?我们稍微检查一下,再做个登记,就让金董事长把人领回去得了。”
他刚才还在鄙视林科长一声三换的称呼,现在自己的态度却更加积极,一口一个“金董事长”。旁边的林科长本来也是这种打算,因此没有出言反对,只是暗恨对方踩着自己抢了卖好的机会,此时只能含笑颔首,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并且非常乐意为金董带路。
“不用了,我已经看到他了。”金阳笑着对两人点点头,然后加快步伐走向人群,同时脱下外套,披在那个红衣女孩的身上。在感受到女孩微弱的挣扎和恐惧的时候,他揽住她的肩膀,在女孩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别害怕,我是容远的朋友金阳。”
女孩顿时满脸惊喜地看过来,然后扁了扁嘴,眼里就滚下一串泪珠。她看上去好像急着想说什么,但金阳按了按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别说话。
她乖巧地听从了,披着金阳的外套低下头站在他身边。金阳这才发现女孩腿很长,个子很高——甚至比他还要高一些,但神情稚嫩,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年龄应该很小。
金阳拉着女孩走出人群,跟林科长两人再寒暄几句,期间他们找来一个女职员给女孩搜了一下身,证明她没有携带任何可疑的东西,金阳又代替女孩给她登记了姓名年龄住址等等,当然都是现编的,但在他写下的同时,诺亚就把这些信息逐一不着痕迹地塞进各种数据库中,最多十分钟,女孩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经历都会有迹可循,半小时以后诺亚能给他一套包括身份证、银行卡、毕业证一类的证件,绝对比真的还真。就算有人去她履历中的学校、小区等实地考察,也只会得到似乎真的有过这么一个女孩的似是而非的结论。
这就是诺亚的能量。
然后两人告辞,隐约听到背后有人不忿地嚷嚷着,质问凭什么他们可以离开。然后就有人跟他介绍了金阳的身份,小小的喧闹很快就偃旗息鼓——“特权阶级”拥有特权,是很多糖国人默认的社会规则。但其实平时金阳很少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做什么,连在公司食堂吃饭都会规规矩矩地排队。
带着这个陌生的女孩,两人坐上金阳的车,系好安全带,在这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发现女孩对于这种交通工具非常陌生,一直在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他的心沉了沉,然后发动汽车,直到混入傍晚拥堵的车流当中,跟几辆尖锐鸣叫着的警车擦肩而过,他才轻轻吁了一口气,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此时诺亚为了做戏做全套,依然在给A市的交通捣乱,不过顺手给金阳帮了忙,让他能更快地回到家里。路上,金阳试图跟女孩沟通,然后两人都傻眼了。
在发现金阳听不懂自己的话以后,女孩——艾米瑞达换了好几种语言,但对金阳来说全都是:“叽里咕噜……咕噜咕噜……噜里咕叽……”
一阵大眼瞪小眼之后,两人经过艰难地沟通,金阳才发现女孩会说的汉语只有“容远”、“金阳”、“艾米瑞达”等寥寥几个词。而他会说的几种语言,也没有一种是女孩能听得懂的。但女孩对容远十分担心的模样却是很明显的,金阳连比带划,好不容易才让她相信,容远没事,很快就能回来。之后又发现她连日常用具都不会使用,又十分艰难地开始教这些,由于无法直接沟通,这种本来很简单的事都增加了几倍难度。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要教她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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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两三天,糖国最终从河中打捞上来的,只有一个救生舱的残骸,里面空空如也。救生舱落点上下游近千米的河段都打捞了一遍,当天跳下水的一些人更是被反复审问和调查,但却一无所获。
然而任何人都知道,被那样拼命保护着送到地球的救生舱里面,绝不可能只是一个空壳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们彻底搜查打捞之前,救生舱里面的东西就已经被转移了。只是不知道,这是因为可能藏身其中的外星人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还是其它势力在他们眼皮子低下玩了一处暗度陈仓。
唯有的一点收获,就是舱体使用的技术比地球要先进许多,其材料也是闻所未闻,都有很大的研究价值,只是比起他们之前预期的,这些东西就太不入眼了。其它国家并不相信糖国打捞出的救生舱空无一物的说法,扯皮纠缠了好长一段时间,让糖国高层烦不胜烦,A市这段时间也因此混乱了一阵子。
但对真正的各国高层来说,冒着火落在地球上的救生舱只是小节,他们真正关注的,是太空中那片已然重归寂静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