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尔很烦, 这种烦又莫名地带着一种软乎乎的、像是被热腾腾牛奶浸泡着一样的轻软香甜,说是烦,但又奇怪的感觉到心脏也被泡得跟着黏糊起来一般。
“……好了, ”伊瑟尔别扭地靠近,垂着冰蓝色的大眼睛,像个刺都竖不起来的小刺猬,委屈巴巴的, “我不说了还不成吗?别哭了。”
唐余抽抽噎噎地抹眼泪:“我、我没哭!”
伊瑟尔:“……好吧。”
他干巴巴地说:“你没哭,是我看错了。还吵架吗?”
唐余:“明明是你故意挑起话题想和吵架的!”
伊瑟尔:“……”
伊瑟尔虽然没有交过朋友, 但是此时他已经初步无师自通地转移话题这个技能:“你有没有发现, 来到这里后我们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在吵架前,两人已经快要走出这片树林,停下来吵完架, 才发现明明接近出口了, 但这片树林的密度却依旧没有变疏松, 反而愈发密集, 就算两位幼崽走到的不是出口,而是未知怪兽的嘴巴大口。
唐余眼睛红得他有些难受, 拿手揉了几次都没揉得干净。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哭,但身体反应总比大脑来得快, 此时后知后觉, 明明是吵架结果自己却先哭起来也太丢人了。
伊瑟尔把手帕递给唐余, 唐余不好意思地接过,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伊瑟尔就莫名其妙地红起脸来,说了句不用谢。
两个人虽然没有继续吵架了,但也没有和好。
……好吧。
这样算起来可能很奇怪, 可两个人谁也没有道歉,也默契地不想再吵下去。
在伊瑟尔这里,他是默认两个人的事情就算翻篇了,自己再气,顶多出去后捶乔恩一顿,然而唐余并不这么认为,他还是有些气闷。
唐余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伊瑟尔别别扭扭了一会,又开始主动和唐余搭话,面对伊瑟尔的主动示好,唐余也会回应,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黑发幼崽的心情并不好,整个人恹恹的。
唐余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想要组队的时候,系统提醒他们要慎重了。
伊瑟尔对他的态度还好,但是在伊瑟尔的心里,他其实是瞧不起任何人的。
这种性格其实并不讨喜,可和伊瑟尔组队来,除了嘴巴说话不好听了些,伊瑟尔还真没做什么让唐余厌恶的事情。唐余自己的手里还拿着伊瑟尔递过来的手帕,他胡乱地擦了把脸,丧气地抿着嘴巴,感到有些不好受。
一方面,伊瑟尔把他当成了朋友,另一方面,伊瑟尔又瞧不起唐余的朋友们,夹在中间的感觉太难受了。
……唉。
唐余有些惆怅地说:“伊瑟尔,你还想吵架吗?要不我们再吵一架吧。”
刚刚才把人气哭的伊瑟尔:“……”
伊瑟尔皱眉,没好气地说:“不吵。”
唐余想了想,觉得也是,现在再吵,他也吵不过伊瑟尔,等他先学会怎么和别人吵架先再说。
所以唐余叹了口气,说:“好吧。”
伊瑟尔看了眼唐余恹恹的神情,在伊瑟尔心中,两个人吵架的事情已经翻篇了,而且吵架的原因又怪不了唐余。
都是乔恩那些讨厌鬼,还有这片该死的树林,如果不是它拦着他们,他怎么会和唐余吵架!
烧了!
答完题目无惊无险过了树林,伊瑟尔沉着小脸一把火把这片古怪的树林点燃,幸好虚拟世界没有烧林犯法。
唐余的气还没缓过来,许久没有和人吵架也没有被气哭成这样了,他的心情仍然恹恹的。伊瑟尔的行为他不想阻止,也没有什么立场和能力阻止,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伊瑟尔点火。
伊瑟尔瞥了唐余一眼,黑发幼崽眼眶红红的样子看上去可以说是很委屈了,他抿了抿唇,喂了声,在唐余抬起眼睛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时,伊瑟尔走了过去,把手中的像是白色骨杖一样的东西递了过去。
那根骨杖上窜动着橙红色的火焰,映着伊瑟尔冰蓝色的眼睛,眼底的光芒明明灭灭。
“你要一起烧吗?”
唐余:“……”
其实一直都是世俗意义上好孩子的黑发幼崽迟疑了会。
他看了眼这片树林,明明迷幻的色彩应该给人美的享受,但不知道是不是刚吵完架的缘故,唐余总觉得这片森林的树都贼眉鼠眼得有些讨人厌了,光秃秃的树干都透着一股来打我啊的可恶气息。
所以犹豫没到三秒,唐余接过了伊瑟尔递来的骨杖。
伊瑟尔看着唐余仍然残余着委屈的脸,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也不知道伊瑟尔哪里搞来的骨杖和火焰,明明看上去是温暖的色彩,但点燃起来时,火焰却慢慢从红色变成了蓝黑色,幽色的火焰燃烧起来时无声无息,邪气十足,把这些奇异的树烧得嗷嗷怪叫。
唐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片树林仿佛真的“活”了过来,叫声凄厉,带着十足的悲愤。
它们疼得马上把根从地上抽了出来,像是一根根被拔起的豆芽,晃着光秃秃的枝干飞速逃窜。
唐余:“……我好像眼花了一下。”
伊瑟尔很淡定,淡定得甚至有些冷酷:“你没眼花。”
金发幼崽皱起眉头,表情嫌恶,俨然认出了这些植物是什么。
问心树,一个唯恐天下不乱,喜欢放大别人情绪,挑起别人矛盾的植物。
“?”
唐余扭头看伊瑟尔,虚心求问:“它们有什么特别吗?”
伊瑟尔看着唐余好奇的表情,回想起自己刚刚傻了吧唧的表现,莫名其妙地又红起了耳朵,像是炸毛了一样:“……不!没什么!!”
金发幼崽的反应让唐余再一次满脸问号。
伊瑟尔想起了刚刚自己的情绪。
喜悦——因为小伙伴吹起彩虹屁起来确实可可爱爱格外舒心。
暴躁——那是对别人的,因为别人占据了唐余的注意力。
但是哪怕和唐余吵架,伊瑟尔其实也没生唐余的气。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伊瑟尔可能还会和唐余因为乔恩这些人而吵起来,可这完全不影响伊瑟尔心底觉得唐余顺眼。
伊瑟尔撇过头,似乎有些懊恼,却露出了金色长发下通红的耳朵,“我,……总之,就这样吧,你跟着我就好。别提乔恩那些废物了。”
……看起来,伊瑟尔完全没有记住教训,又开始嘴巴各种喷毒。
唐余鼓起腮帮,很认真地提议说:“你总是说我朋友,要不然,我们还是再吵一架吧。”
伊瑟尔气得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都瞪了起来。
唐余眨了眨眼睛,看着伊瑟尔想要低头又不习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啦。但你确实不对啊。”
发现对方好像并不像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唐余想了想,试探着说:“那,我们算是组队成功了吗?”
黑发幼崽的眼睛很明亮,看着人的时候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来。伊瑟尔心里松了口气,但表面上,他仍然是高傲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勉强和好了?”
伊瑟尔继续矜持点头。
“不许再骂乔恩他们,之后记得道歉。”
伊瑟尔:“……”
伊瑟尔憋屈地点头。
哼,金发幼崽傲慢地想,只是不骂而已。
——至于道歉?
呵,道歉是这辈子都不可能道歉的。
那些跑走的问心树被幽火烧得怪叫惨叫,直到一个个栽在湖里勉强熄火了,也烧焦了,才格外悲愤对着罪魁祸首骂骂咧咧。
这两人有病吧!
它们问心森林是假的吗?!
别人都反目成仇什么样了,你们怎么就瞎几把吵了个弱智的架,搞事搞了半天,结果就搞来这么个小学生吵架现场,这让它们的面子往哪里摆?!
气,就很气!
问心树是种很奇异的植物,它们种族与种族之间是有联系的。
在这两名幼崽身上吃了大亏,这片问心树哭唧唧地向族里其他问心树诉苦,夹杂私货让它们对那些幼崽不要再手下留情,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河水细细涌动,似乎温柔地为问心树抚去烦躁。
问心树们慢慢就放松了下来,迷幻的气体不知不觉沉入到了河水之中。
幼崽们并没有聚集在一起,除了绑定的队友,大家都是分散的。
镜头已经固定好,观众们正等待着幼崽们的出场。
【也不知道谁会先到达这里。】
【我猜他们肯定还有很多人都没走近第一层。】
第一层的考验并不算难,但对于警惕心不高的孩子们来说,随处可见的毒草和杂草傻傻分不清,不小心牵扯上就会倒大霉,还有一些毒草无色无味,对人的影响不大,可特别吸引毒蛇毒虫,追得人哇哇大哭。
一把火把那些奇怪的树烧得四处逃窜后,那像是流动的粘稠固体的土地也慢慢变硬,像是恢复了正常。伊瑟尔有些嫌恶,看样子还想再烧一把火,唐余连忙阻止。
唐余拉住他的袖子,叹了口气道:“别再那么简单粗暴解决啦。”
伊瑟尔:“哼,被这么群低劣的植物耍了,你难道不生气吗?”
“生气啊。”唐余诚实道,但他眨眨眼睛,有些无奈,“但也不需要什么都一把火解决呀。”
唐余弯下腰,试图从那一堆灰烬里扒拉出什么东西来。伊瑟尔纠结了一会,还是别别扭扭地靠了过去,问道:“你要找什么?”
唐余:“唔,我也不知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说话的时候,唐余已经将那东西翻了出来,证明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东西像是透明的白色水晶,唐余捏了捏,感觉质感有些冰凉,有些新奇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伊瑟尔,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伊瑟尔闻言分了点注意力过来,金发幼崽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冰蓝色的眼眸:“看不出来。应该是什么结晶之类的吧。”
唐余把这颗小水晶一样的东西放在手心中,递过去给伊瑟尔,在伊瑟尔疑惑的视线中,笑着问他:“看上去还挺好看的,你要吗?”
伊瑟尔沉默了一下,看样子是有些嫌弃这东西是从问心树扎过根的土壤里扒拉出来的,但唐余又主动给他……伊瑟尔纠结了一会,还是伸出手,接过了这枚小水晶。
伊瑟尔想了想,同时把唐余还给自己的骨杖也再次递了过去。
“喏,给你。”
唐余正愁缺一个工具,看到伊瑟尔递来的骨杖,眼睛就亮了亮:“伊瑟尔,你怎么知道我想找根棍子再翻一下这里?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伊瑟尔顿了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唐余笑起来的样子,金发幼崽抿了抿唇,垂下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伊瑟尔,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啦!”他身边的黑发幼崽还在不停地赞美,“一想到如果不是你陪在我身边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才好,可能第一关就会被淘汰了吧。有个厉害的队友真的一级棒!”
“……也、也没有……”
看着唐余亮晶晶的眼睛,听着对方甜滋滋的彩虹屁,伊瑟尔白皙的面容慢慢浮出红晕来,他撇过头,有些别扭地问:“需要我帮你吗?别客气。”
唐余高兴道:“好呀!”
向来被主人好好对待此时却成了挖土工具的骨杖:?!
等两人停下翻找的时候,他们已经翻出了大约数十枚这样的小水晶。这些东西大体是透明的白色,最中心带着点微弱的蓝,而唐余给伊瑟尔的那枚最特别,只有它的中央蓝色中萦绕着浅淡的金色纹路。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唐余,这应该是有用的。
“走吧。”
伊瑟尔把小水晶收好,点了点头。
他垂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手指上戴着的绿宝石微微萦绕着光,在光线的折射下显得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另一个宇宙里,漆黑寂寥的墓园里,墓碑如林,最高处的巨大苍茫的古老石碑斜插在焦黑的土地里,夜色如水,圆月冰冷,石碑上,暗色的纹路一点点地被金色的光点晕染开来。
肉眼看不见的一团糊糊的数据正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它东看西瞧,然后憋着气朝最高处的墓碑摸去。
嘿嘿嘿,羊毛呀羊毛,给我薅一薅羊毛~
忽然之间,一道声音慢吞吞地响了起来。声线华美,带着许久未说话的暗哑,像是神秘的异域语言,开口的时候,浸着腐朽和死亡的气息,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冰冷和傲慢。
——“滚。”
正在偷偷摸摸试图去薅另一个大佬羊毛的小破游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哆嗦,它立即意识到自己翻车了。在对方朝它捕捉来前,小破游几乎用尽它所有洪荒之力,触电般收回数据触角,然后开始骂骂咧咧。
草!
这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在沉睡吗,怎么它刚来薅能量,这位大佬就有了苏醒过来预兆?
气死它了!
死神不给薅,暴君不给薅,这位巫妖大佬也不给,一个比一个小气,一点佬的风度和大气都没有。
小破游骂骂咧咧地回到数据空间后,再看到雪花一般的投诉信件,那上面写满了玩家们的不满和控诉,小破游顿时更气了。
——哼!催什么催,以为它不想更新吗,不想弄更多的功能吗,也不看看你们的大佬是什么个小气鬼。
唉,只能自力更生了。
薅不了能量,薅点金钱也勉勉强强吧。
天冷了,崽崽也该换件衣服了。
测试还在继续,观众们也慢慢等来了参赛的小选手们。
这些小选手都是优秀的孩子,因为年纪小,还带着独属于幼崽间的天真烂漫和冲动莽撞。
因为场地太大,出于对幼崽的隐私保护,主脑是禁止镜头锁定幼崽们的,很难找到。但等幼崽们到了固定的赛场后就不一样了。
前不久,在镜头里还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公主和小王子们,到了第二关卡的时候,多多少少都狼狈了许多。这些幼崽手忙脚乱的样子,让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
有些孩子遇到危险时僵在原地,无法思考,只会哭泣。
也有不少幼崽面临危险之时处理得不错,让人称道。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开场看上去越优秀出众的那一群幼崽,第一关的时候就越是狼狈。明明是队友,却像是反目成仇,身上的狼狈与其说是虚拟世界带来的危险,不如说是他们彼此下绊子搞来的。
怕是自己的错觉,有些观众特地找来一些镜头。
向来向来好得像是一对双胞胎的朋友吵起了架,还动起了手,两个人哪怕走到了第二关,看着对方的神情也是厌恶不已。
有对玩得很好的小姐妹面上结霜,小裙子不知道被什么划到,变得破烂了不少。
甚至来到第二关的时候,组队的一些人还在争吵。
“你这个蠢货!笨蛋!我受够你了!”
“你以为你就好到哪里去了吗?要不是我爸爸让我跟着你,你以为你是谁!”
观众:哇塞,刺激,吃瓜吃瓜。
“你完了!你死了!”
“来啊,谁怂谁是傻逼!”
观众:啊,打起来,打起来!
直到他们看见镜头里又慢慢走来了两名幼崽。
比起其他的幼崽们,这两人看上去更要悠闲得多。两人并肩走来,说着话,日光落在他们身上,轻松自在得就像是在郊游。
观众们:???
而另一边,主持人看着自己得来的资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真理之桥……?”
因为电视台过于咸鱼所以被迫跟着咸鱼的二人组凑过来看热闹时,听到了主持人的自语。
真理之桥?
咸鱼二人组心想:
他们没听过什么真理之桥,只知道有个著名的真理之问,也叫死亡之问。